“大”厂记事

一
在福隆针织厂
我只认识针织车间的女工
她们大多数都是温婉的女人
有一天傍晚
早班之后
我去水池边洗衣服
遇见同班的十八岁的女孩
我已经遗忘了她的名字
她要我把衣服放着
她说她会帮我洗
我有点心慌
因为我的脸盆里有一条内裤
我接受了她的好意
却没有对她表示真诚的感谢
十五岁的夏天
我这样的男孩
一定是玷污了这个
洁白的针织工厂

二
去纺织厂看在实习的女生
其实更想看看韩慧珍
一个像韩剧女明星那样的女孩
一个上帝不再让我邂逅的女孩
在女工宿舍里
我感觉到虚无的空洞
这陪伴了她三十年的苦痛
一直也在啃噬着我

三
针织机宏伟的机械声
让人麻木又欣喜
我总是能听到隐约的乐曲
像是上帝把光辉照亮
我局促的人生

四
二十岁的女人
迎着海风行走在厂区内
夏日，我的眼中充满着
咸湿的味道
五金厂的金属产品
在热处理车间散播着
太阳般的气息
她的裙裾那样缠绕着大腿
一个幼稚的小布丁
在她的眼里有些可爱

五
上夜班偷偷睡懒觉
被台湾经理抓个正着
你赶忙说你刚刚巡查过
有个车间的产品有点技术性问题
这是一个憨厚的男人
第二天他通报批评了车间的员工
没有通报批评你
后来你不告而别
因为你的父母
希望十六岁的你
再回到学校

六
五金厂后来倒闭了
台湾人都走了
工厂的员工把厂里的一切
能拿走的都拿走了
你家里至今还留存有
几个很经用的螺丝刀
一直没有生锈

七
在SKC磁带厂混日子
只见到车间班组长一次面
没有上过一天班
我们几个实习的同学
每次回家再来
就听说员工们又罢工了
一个月后
学校把我们分别安置到别的工厂
我最后一次遇见一个同学
是在县城北门下的路边
他正和他的女朋友
坐在一辆远去的班车上
我喊了他一声“周强”
他“诶”的一声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