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乡下大哥来信说，
苏北老家分田了，
我们家分得十多亩地，
还有一头耕牛。
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和母亲商量，
叫母亲先带我回老家，
头一次用他拉客的黄包车，
拉我们逛街。

深秋的上海，
凉风习习。
父亲的脚步很慢，
一边拉车，
一边讲述他拉车的故事。

父亲拉的黄包车，
是从车行老板那里租来的。
三十多年了，
全凭两条腿和一条擦汗毛巾，
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父亲的顾客，
大多是老人小孩孕妇和病人，
多少年过去，
仍有不少客人让他记忆犹新。
有年冬天，
他在苏州河畔，
见到一位衣衫褴褛的人
卷缩在路旁哆嗦，
父亲见过他，
是一位拾荒的老人，
二话不说，
将他搀扶到车上，
拉到一家小饭馆，
给他买了一碗面条，
吃完送他回家。
一年夏天，
有位中年孕妇，
大腿被一辆车撞伤，
动弹不得，
父亲无偿将她送往附近医院，
还帮她联系上她的家人。
有个孤儿，
骨瘦如柴，
沿街乞讨，
父亲特地把他送进一家孤儿院。
……
一年下来，
这样的客人，
总要遇到好几位。
父亲告诉我们 ：
“人生在世，
就应该相互帮扶”。

父亲拉车，
也有接不到客的日子，
如果空手回家，
第二天，
一家老小就要喝稀粥，
甚至断炊。
父亲常常背着家人卖血换钱。

车子路过闸北四行时，
父亲还讲了一段抗日往事 ，
1937年“8.13”淞沪抗战爆发，
闸北四行八百勇士奋勇抗敌，
父亲自愿加入救亡小车队，
为勇士们送粮送弹，
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回家。
父亲语重心长地说：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父亲，
一名普通的黄包车夫，
离开我们已半个多世纪，
可他拉车的故事，
一直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