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父 亲

父亲个子不高
有着四个儿子
从我记事到现在
他总是一声不吭地干活
没听说过喊苦和累
我们总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床 下地
早饭  午饭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吃
夏日过晌从田里回来
他一人坐在西屋晾里　肩上搭着毛巾
幸福地喝一盆子热水
他古铜色的脊梁
常在烈日下泛着黝黑的光芒
不知有多少铁锹和锄头
让父亲用土地打磨得锃亮
最后磨成庄稼的筋骨
父亲的大拇指和脚跟
象黄土上干裂的河道
春夏秋冬　经久不愈

总记得父亲是寡欢的
父亲的眼神
经历过三个时期
我们小时候  他没怎么恼过　
也没记得笑过多少 
总是平和中带着淡淡的愁绪　
等我们渐渐长大　他的眼神更多了一些忧郁
现在　我们成长起来了
成了父亲的骄傲
这似乎是父亲一生事业的标高
父亲变得欢畅了起来
象一条老河路过春花的草坡
我们看到了天真童稚的笑靥
他的慈爱
通过对儿子无微不至的殷勤来表达　
我深深感到他关切和温暖的目光

父亲既不教训人　更怕得罪人
不管过去总是闷声不响　
还是现在总是慈善地微笑
从南村到北村
人们都知道他　都说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
似乎全村背着书包的小孩儿
见了面都喊他“爷爷”
他们常抱着猫儿狗儿
在爷爷面前流泪　
让爷爷为他们的朋友喂药打针
实在失望了，就把朋友留给他们的爷爷
于是我家就有了挽救成活的宠物
——父亲还一个忙忙碌碌的乡村兽医
在不允许个人经营的年代
多年给本村外村的农家义务看家禽家畜
从田里回来，常扔下锄头就走，看完再回家吃饭
我们家吃饭时，常有人等着他去给猪看病
他一生为乡亲，不知挽救了多少欲夭的生命

　　　　2003　11　29

           二、 母　亲

母亲的心是慈爱的　贤淑的
亲戚皆知　村人皆知
母亲一生照料过好几个老人
包括她膝下无人的哑巴舅舅
她的父母　
尤其对我的奶奶
母亲象对婴儿一样照料
我不知道有多少子女能对老人有那样的尽心
母亲又照料着父亲的生活
拉扯着四个孩子
把我们亲见亲历的事情想想
真弄不懂母亲是怎么过来的

母亲的心是好强的
主意坚定地让四个儿子上学
至少要供到高中毕业
不管生活多么艰难
谁要退学就会遭到母亲的痛打
母亲的油灯　灯下的教诲
树起儿子前方的灯塔
又是出行者背后的村庄
是坚强的母亲
和一生不吭善良勤劳的父亲
成就了这个家
铸造了儿子们航行的船和桨
母亲的血液
传给了我们意志和水性

母亲的腰杆是挺直的
她从不参与街坊中的碎语
不趋附受趋附的人
不孤立受孤立的人
母亲不知道什么叫委屈
总怕委屈了别人
一生要面对那么多的人
老人、儿子、儿媳和孙辈们
诸多的亲戚和乡邻
她是有委屈的
她都用心盛住了
有的时候化作泪水流走了
受伤害的心的伤口
总是因为宽容和爱心
很快地愈合
一颗卑琐、狭仄的心　理解不了母亲

母亲有一段时间
说过许多不服老的话
蹒跚着腿脚　还跑到地里干活
但终究又有一段时间　在炕上爬一会　坐一会　
但她不认为自己站不起来
终究是母亲啊
又拄着拐杖能走了
从外面归来
看见母亲拄拐在门口
风吹着她花白的头发和门边的柴垛
我的心如翻倒了五味瓶
又终究是母亲啊
后来她竟又扔掉拐杖了
自己想着法子用土方治病
也要使自己站起来
那是经历磨难而来的意志

我们大了　母亲轻松了
院子里　是个盆盆罐罐　
都养上各种各样的花草　
还要来藕节　种出荷花
藕池里两个红金鱼
已经过了好几个冬夏
我们离家远了　不常回家
母亲偶而给我捎个口信
她在邻家等着
让我给她打个电话
我说让她到城里来
她说不必了　打个电话就行了
得给你父亲做饭
家里还有猪啊　狗啊　鸡啊的
你如果工作顺便　离家近了
就转回来看看
可是　我的心总放不下
　　　　2002　11　29

       三、父母过年

年货早已准备好了
还让人捎来了一篮子豆腐
到省城
被子早给我们晒暖了
又修了炉子
父母不是盼着过年
是盼着儿孙们回家
老早母亲就打电话说过
你要是出差到这里　就顺便
回家看看　也不要特意回来
我知道母亲的心　就说——
你肯定又做梦了
那边无声
我知道
将近过年的几天
父母的心里
是怎样
敲着兴奋的鼓
母亲每年都忙碌地准备
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爱吃的东西
期望着每个人多呆几天　过得高兴
每年忙着准备很多的酒菜
为着团聚的幸福
父亲每年都忘不了买几把小炮
庄严地把对联贴上
这是父亲虔诚的仪式

随着父母的年老
今年我同往年的感觉不同
更想早些回家
与父母多呆些时日
看着母亲蹒跚地跑来跑去
我心里又高兴又悲凉
我们要走了
母亲又要给装上年货　让父亲送到车上
那是母亲的幸福　母亲的期望
父母亲啊　我不能拒绝
我要走了　驮上重重的行囊
　　2003　2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