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微远
 

已不知从何时开始
这个词，在生命里具有了不同的意义
像山、像风，像无所不能的战士
像海、像雪，像夕阳的余晖
……

 

最初您也是翩翩风发的模样
因那年仲秋，我的呱呱坠地
您便多了一种身份──父亲
可以想象
当时的您一定是幸福的
怀中的小生命承了您全部的喜悦
或许也正是那时开始
你变得更像个战士

 

那时的我对此是朦胧的
像大多数宝宝一样
我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是“妈妈”
那时的您会否也有些小失落呢？
想来大抵会有一点点的吧
但更多的一定是您那招牌式的笑容
后面来一句“这小东西”——



记事开始
那个喜欢拿着小锄头
跟着您后面调皮捣蛋的小东西
菜园里您曾一度以为野兔咬过的西红柿
您都还记得吧？
我想这样类似的画面，一定会在您的脑海里永恒

 

小时候，您在我心里就是山
巍峨挺拔
那坚实的臂膀曾托起我尝试触碰
触碰那些我还难以企及的风景与快乐
那时的您，像风，永不停歇地奔跑
也像，无所不能的战士
老家小城的每一条路、每一栋高楼
几乎都有您留下的足迹和身影
那时的我不懂
只见您拼命战斗的样子很酷——

 

零五年夏，注定是个特别的季节
那日，您不慎倒在了您征战的路上
傻傻的我后知后觉
依旧在校园里和小伙伴们嬉戏着
据说当时您要求全家人瞒着我
可后来从母亲与姐姐红彤彤的眼眸里
从家里沉重的气氛里
我感受到了
您一定不知道，我当时故作天真下的忐忑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惊慌和深深地无力——

 

幸好上天垂怜，那之后的几个月里
许是读懂了母亲与姐姐的奔忙与努力
您在天使的守护下终于站了起来
像满血复活的战士
像那山的葱绿复苏
更像那风的脊梁永不停息
只是后来母亲的告诫
那之后的我，再也没站在您的臂膀上
去触碰、去尝试——



那之后的几年里
您一如既往的奔忙、征战
而我的喜悦，也变成了您每次归来时的糖饼
那时的我不太懂
只觉得那是最能触动我味蕾的幸福
那时的我，只在意那份糖饼
从未在意过您那疲累的身影——

 

青春，是人生最美的季节
我的青春也是如此
但对您来说，却是幸福的煎熬吧！
叛逆的我，似乎比别家孩子还要混蛋
可每次我无论怎样的胡闹
您依然是那招牌式的笑
默默地承受着，来自我的“狂风暴雨”
您一定早知道，风会停雨会止
所以每每总会尽力予我所求——



毕业那年
我携着所谓的梦想将要远行
那时的我，以为终将成为自由的燕雀
不再受那所谓家的羁绊
临走那天，母亲送我
直到车子驶出车站，都未再见您的身影

那时我应该是对您有所怨怼的
直到后来，再看到背包里水果下多出的生活费
怅然惊醒，原来您的沉默里才是浓烈的爱
我却在后知后觉里对您抱着怨怼——

 

后来的我
漂泊于南方的大城里
那灯红酒绿的霓虹、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高楼大厦
还有那林林总总的各色的人们
入目所及全是老家小城比不了的惊艳
于是我像个初进城的山娃子
几乎隔三差五地通过电话与您分享
分享我所有的喜闻乐见
每每那时，我总能听到
电话那端您招牌式的微笑——



后来的我
日渐成长，也遇见过很多像您一样的人
我开始慢慢懂得了家的意义
也开始体味了漂泊的孤独
您那些年一定也如此孤独过吧！

 

当青春的火不再浓烈
繁华落尽的岁月里
我读懂了一些世情冷暖
体会了故乡从此再无春夏秋的落寞
于是我开始彷徨、开始害怕
再也无法只依靠如大山的您
害怕再与您通话，深怕被你听出我的脆弱
我不知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心情
也开始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表达——

 

经年阔别
一年只有一次的短暂重逢里
那些预留的我最爱的零食
是您深情的缄默
不知是何时，您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我的窘迫
那梦想被遗落后一事无成的样子
是不是让您失望了呢？！
您那招牌式的笑容
彼时就像大海，包容着我所有的窘迫——



那年姥爷去世
我在路口迎您的时候
蹒跚的身影和那已日渐驼下的背
还有那不知何时已满鬓白发的样子
似是一把刀插进了我的心底
我竟不知，原来您也会老去
难以想象那如雪的白发里
究竟为我承担了多少──

 

那天的夕阳很暖
像那年朦胧时您温柔的怀抱
余晖里是您吃力却坚毅柔软的眼眸
许是岁月的轮回
又许是亲人逝别的苦痛
那一天的那一刻
我读懂了生命的沉重，与人穷力时的无奈——



我敬爱的父亲啊！
已过半生，我才初懂了您的爱
那深沉地热烈、不善表达的静默里
是您为我付之一切的爱
而我所能体味的
恐也不及您之于我的万分之一

我敬爱的父亲
这世间伟大的人固然很多
但我却从未艳羡
只因我从一出生，便站在了您的肩膀上


我敬爱的父亲
谢谢您，谢谢您为之一生的坚守
谢谢您，谢谢您为我撑起的这一抹晴天
我敬爱的父亲
我永远爱您
同样的不善表达
之于您予我不及千万分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