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前，父亲
为老牛重新翻建好牛棚
把烟袋用蚕丝绸布包裹好
装进樟木盒里。

父亲阅读他的自传时
空咳了一宿。空咳声
被山谷、河面上，晨雾的青烟
接走了。

十六岁那年，父亲背一只烤鸡逃离。
他说出家的地名，都城人都听不懂。
他被洋行掌柜收留，学会了算账。后来，
他又去当了兵。父亲感到最得意的是：

他曾吃过“篦子鱼”，“灯笼鸡”，喝“星宿酒”。
那是小时候的仲夏之夜，我和父亲仰躺在地坝的凉席上乘凉
他常常不由自主地讲起曾经有过的生活。每每此刻
他没有因为失去这样的生活而遗憾、不幸，
更多的是回味的满足

石墙边的那些野花，已经没有了忧伤；
院落中的果树，和天空保持一样的蔚蓝。
他是向晚的风，清爽、沁人心脾，从银河的果园吹来。

一个醉汉，坐在空旷的坝子上，不止的咳
一定是父亲的支气管炎，又犯了。
当我喊一声父亲的时候，我忘了自己
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