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旅九章
（杂诗选）

碧巉

一 

母亲啊，山川无阻隔的母亲
羁旅的孩子能不为您销魂
您是大江水，而孩子是支脉
您的波涛从没停止过输送
尽管岁月酬您以鬓丝斑白
却难掩抑您好发芽的热情
远游儿郎滋育于您的春晖
而您放不下对他们的忧心

二
 
一年一度地，来到这小小的村庄
时值初夜，大雾茫茫，不辨方向
背着沉重的行李，没人来接一接
踏着雨后的土路，泥泞噗叽作响
走进空旷的院落，不闻任何声音
推开虚掩的衡门，没有一丝光亮
啊，这不就是我宿命的茅舍
荫庇心灵的庄严的殿堂
 
三

不见蹊径的草坪别有骏爽的意绪
金色的秋天自有令人销魂的风情
高高的白杨树下独有宁谧的世界
没有尘世的嚣扰，以及虞诈和纷争
我全心钟爱这大自然的盛景
仿佛恋爱，不再为冗务所打动
大气中似有紫色的精灵翔嬉，
全无规矩，不受约束，自由放任

四
 
在罕有人迹的荒原放开胸襟
衷心欢迎呀，阳光温煦的新春
虽然眼下还覆盖着皑皑白雪
我却看到地底有葱翠的云锦
天涯的穷愁随道路逶迤宛转
生活的信念因苦厄变得深沉
没有鲜洁的蓓蕾不终于怒放
但思想之花的孕育倍加艰辛

五

在废园中独享寥落的宁静
漫步花径没有险巇的途程
坠落的野果闪着嫣红点点
不若思想的果实渺难觅寻
往昔迷恋的，于今全部抛弃
永远告别了呀，浮薄的热情
此间的寂寞才是属于我的
像深契的友人，但多么冰冷

六 

谁知道将怎样安守这颗心灵
它如同荒原，被严冬劫掠一空
花朵萎谢热情，种子遗落希望
唯一去处是荫庇形骸的茅棚
除此了无立锥，茫然不知所之
不仅欲哭无泪，倾诉无人聆听
于是惯于持默，悄然向隅自处
只有扪心自问时方显出原型
 
七

啊，盲目的努力从来没有结果
春天花儿开，将为风雨所摧折
盛夏来时，宜乎促起新的情热
最终无例外代以凛烈的霜雪
友谊和爱情如浮云杳然飘散
而不时蠢动的欲望尽皆消磨
如此景况在心幕上交织反映
映出风尘中一个匆匆的过客

八
 
在雾气沉沉的朔方之夜
一轮迟出的桔色的圆月
辉映着荒江的浩渺烟波
彼此相望的寂寥的旷野
呼啸着疾风，心灵的哀歌
与断续传来的笳声混合
我悲凉的情思蕴满宇宙
呜咽的江声在心头流过

九

请让我独自在世上经风著雨
我不会像春兰那样枯槁，瘐死
我的信念还充满蓬勃的朝气
虽然残留下难以平复的创痍
我的歌会冲出茅屋，飞向浩宇
虽然我仅有的是血汗和眼泪
如同仙人掌不羡慕水肥土腴
满身刺儿却悔了我百次千回

1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