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世作（选）

老   枪

//孩子的雪

许多天你都在自由野外撒野
穿着朴素，爱和伙伴们一起赛跑
捉迷藏，透明的白围巾一直被
风轻轻撩动，你有一对小小的翅膀了
你长大了，过去迷过路也摔过交
一次次将血花开在冰冷的地里
你会写字了，写许多过去不认识的字
写一些赞美的诗，赞美你与阳光
将以温暖手掌抚慰眼前干裂的土地
你握鹅毛笔的手总有些颤抖
口袋里塞满空白的稿纸，童话里
的家乡为什么总如许美丽，有臂弯
挎着沉甸甸竹篮的母亲，有伐木者
将足迹写进深山，还有你的歌声
哦许多天你也真爱唱歌，轻轻唱
旋律流畅的儿童歌曲，歌声会化成
纯净的流水，欢快地跳下山岗
会的，全会的，属于或不属于你
的温情脉脉的姑娘，还会被你
一一扎上美丽的白蝴蝶结

//热爱

热爱诗使他既痛苦又幸福
爱上你又让他不安
这就使得心一点一点地破碎
可即便如此，还是
要从每个角落搜寻有力的文字
让烟一次次熏黄青春的脸
就像好奇的孩子
总附身于空旷的沙滩上捡贝
不在乎潮水已跟踪其后
就要把自己吞没
只是让细沙缓缓溢出趾缝
化为金子化为金子般的记忆
这样或许会
在岁月的走廊上留下脚印
在心中留下一串真诚的句子
让他爱着吧！正如爱海
否则他将死去
他将从这个世界上消逝

//大年初一

隔壁癞头家又吵架了   他与他妻子吵得很凶   
下午癞头又输了接近三张崭新大团结   昨夜
催账的就扬言要捉走他后间的一百六十三只
瘦鸭子   邻居们没有说话    也许不会说癞头
不好   过年前癞头常犯胃病   懒得去别人家
做泥工也懒得抽空去骑黄包车   隔壁癞头家
又吵架了   吵得确实很凶    癞头吓唬他妻子
如果再闹    就要将空酒瓶砸在她头上   现在
果真砸了   幸亏他妻子躲避及时   毫毛无损    
于是癞头妻子哭叫着要回北山老娘家   就像
他唯一还不懂事的女儿   于是大家看见癞头
在屋里面发呆   于是大儿子即癞头唯一男儿
赶紧跑出来拉妈妈漂亮衣角   于是癞头妻子
也就反复抹着泪让儿子拉回破旧低矮的小屋

//锄

你不是沉默   你是祖祖辈辈佝偻
像山一般的身躯唱出的歌   在黧黑的呻吟
和坚韧的号子里   你的吆喝震落了晚云般
的片片寂寞   你的痛苦是幻想和叹息的果实
   
你的快乐是汗水和希冀的丰收   为成为每一个
传说的美好结局   每一个明天的全新开端    
在翻滚的野草和嶙峋的乱石中   你拨响了
令五谷拔节的音韵   你知道有一天你会躺倒

在土沟里   污垢满面   苍老得像树桩  
遥远的孩子潮水般涌来   奔向你这原始
的形象   将成熟的目光投向灰灰的天边  
默念你寂寂的一生   你会说记住吧孩子   

倔犟的土地曾在你脚下屈服   你不会死去
也不会去写冗长历史   将你交给火吧  
你将在拖拉机的吼声中微笑   当铧犁冲开
滚滚的泥浪   大地会用热吻庆贺你的再生

//冬天就要来了

冬天就要来了
让窗口的云竹告诉他你站立的地方
告诉他   这儿
正是他渐渐传达的生命钟声
在敲落着一片片树叶

是的
冬天就要来了
你依偎冰冷之门把他作为信使等待
并且高举吱吱燃烧的蜡烛
让其如一盏灯   挂在迎候的空间

当然   以后的日子
将变得越来越充满考验
冬天就要来了
你们谁也不知道心愿之歌
何时会如雪蝴蝶在眼前轻舞回旋

你说让你们第一次靠拢   
默默地   如同这时节
总是彼此孤独的人
冬天就要来了
你已隐约地听到了他祈福的跫音

也许你会枕着她微颤的肩头沉沉睡去
那是因为你等得太久
待到他来这儿敲门   她会说
你们共同家园里的山茶早已初放
冬天就要来了

//想想明天

想想明天   这有什么不好   天空展开一片
透明的空间   千万支阳光金箭射向连绵不断
的屋脊   孤独的路灯沉入另一片海洋
（清澈见底的海洋）   不再稻穗般晃晃荡荡

密密麻麻   想想明天   应该想想   
但愿明天一切晴朗   吵过架的朋友们脸上
也十分晴朗   小城健康的孩子们已经起床   
他们的风筝也升得高高   想想镜前情人们

用肩膀搭起的桥梁   明天是无数绯红色的吻
被印在这一片嘴唇与另一片嘴唇之间
假若明天来临   就让它来吧   轻快的雪水
正缓缓流动于郊野中央   宛如消融着的时光  

你想从前的她会越过无言之门槛   步入
一条熟悉而亲切的长廊（而它被安在日子
的楼群上）   她会踩踏一路梦的灰尘
走近你   向你灿烂微笑   旭日一样

注：前四首分别发表于《琥珀诗报》、《绿风》，《括苍》、《中国农垦》，其中《锄》获《中国农垦》1986年度好稿奖；后两首均发表于《星星》，其中发表《冬天就要来了》的该期《星星》系1986年11月“中国诗歌社团诗选专号” 。此六首现作过个别格式与文字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