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茶

水煮绿叶，有顽强的苦
在时间面前，苦是我们的亲人
所谓甜
不过是走在春风里遇见另一朵春风
即便活着
我们也会走向更深的遗忘
而错误似乎也很简单：
明知苦，不堪言
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端起
一口一口咽下去

二：落叶黄金

深秋的午后，光线温柔而欣喜
后来，坐在一棵树下的木椅上
云，被我看累了
低头，看见一群蚂蚁
黑压压长长的队伍
在草地和石缝间
它们抬着黄金在巨大的阴影下
步调一致地走向更深的洞穴

三：辛德勒名单

那使我不寒而栗的
并非死亡而是无处藏身的恐惧
是分类，是身份，是突然而至的咆哮

是身边同路者的无声倒下
刽子手艺术家儿童老人女人
那么多的头发

优雅的皮鞋首饰羊毛呢围巾红酒毒药面包银色怀表肖邦钢琴曲鲜花黑色枪口灯罩肥皂

红衣小姑娘

诗歌是野蛮的
我是有罪的


四：合唱

春夏之交
每天凌晨4点半，院子里先有一只鸟在叫，声音怯怯的，等慢慢有了附和，集体的庞大的声音就此喧腾起来
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
时间长了竟能听出其中的欢喜、焦急、尖锐、顺从或迎合之音
如同观看一场演出
鸟类和人类相同，一片合声里必有领唱或于众不同之声

五：枚乘路

路过一条路：枚乘
一个古人，智者，会开药方，灯火阑珊的宫内，伏案：楚太子有疾，吴客往问之
其实我们一直走在古人的路上，并不曾远行
所有的旧疾都还在蔓延
良药沉睡千年
而良医都成了隐士
一味难求

六：百年大树
有黑夜一样沉重的浓密，阴影威严
脱落的皮下可见：溃烂的虫穴，有树胶凝固
但这丝毫不影响它拥有的百年传奇
一一婆娑的枝叶，在风中如泣如诉所有的叶子都朝着一个方向翻飞，金属般的光芒在闪耀
寒露过后，万物凋落，而我眼前的这棵树，拥有虛幻的美，并且令我深信：这欲死又活的形态还将会支撑它若干年

七：江南

在江南以南，考古者说
地下有宫殿，车马辚辚，帝王安详
佛站在山岩下，无声无息
灯光预示着盛世

而时间在每个人的心里
滴水穿石

意料之中的一年又一年
千年前和千年后
春天浩荡，水往低处流



八：衰老

太过浓烈的
都让人胆怯和止步
比如太辣的食物太甜的水果
太热烈的问候
但尤其欣赏：把好友送到楼下
在昏暗的路边看她上车，打开车灯
按下车窗玻璃对我说：
快上楼吧，外面冷


九：片刻


已经活到了不关心天气的年纪了
多日阴霾，持续烈日都是身外之物
清晨在路上走着，突然感到身影隐约
一抬头，灰色的天空，指缝宽的银色间有一缕淡青洒下来
树叶闪着泪光，人影停留
我仰望着幸福
此时无人可见，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