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炼丹
随着时日渐近
他原先的希望近乎
透明的结晶
与绝望无异
每日在悬崖边上勒马
去采撷几株危险的笑话
纵情高歌，狂奔
然后碾碎，成泥，
和做丸药，付之一炬

二：地母
在铁丝网做成的床上
布满污渍，
一条条细细的被子
扭动，压叠在一起
你，脸上那忍耐的神情
让人默默无语
房间外，冬天的阳光并不总是
那么适宜
——然而你的房间没有窗
你是一个阁楼里的裸女
让人窒息，饥饿是多普遍的难题
假寐的时候，绯红的面颊露出
那忍耐的神情，让人想起处女
处女的乳晕暗红，肌体丰腴
默然地抬起一只胳臂
就显示了整个，负荷的身躯
而另一只手却在躲避
来自死亡的
众多命运的阴影
沉默，
何如一座恒久的地母像
隐藏了女神的威力

三：牢骚
当沉默抵达语言
古老的边界
我不得不采取
屈服姿态
以避免失败的结局
在这个时代
一切如水般哗哗流个不停
发声
早已隐匿了意义
去享受，胜利的快乐
与做一个愚人何异？
我们谨小慎微，处处躲避
拒绝来自风暴的打击
但只是，天注定
当大风刮过
我无法为每一个人流泪
我的眼睛发涩内心干涸
再不能摆出张哭丧的脸
对旁人说，安息吧，请安息
就好像许多年前
一个灼热的下午
我的面容被逐渐模糊

四：皇帝
透过厚厚的毛玻璃看你
你是个朦胧的英雄
拾起学者斤斤计较的文章
你是彻底的屠夫
百代以后，人们赞扬你
你让天下归为一统
也就在那时，你豪华的宫殿
反射出了长城，万里的阴影
把百姓的泪水擦干
我看见天命授予你权柄
你俯视一切，位于至尊
又能否把所有反对你的
一一坑杀⋯⋯
两千年来细数史书
你是二十四朝的祖宗
当他们在深宫中称孤道寡志得意满
高呼着：余一人
是否意识到在他们身后你
恶作剧一般把玩着和氏璧
对于既是父亲的也是儿子的
既是女人的也是不反男权反女权的
唯一的武则天
你和无字碑，哪个更沉默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吹去
在公元前的战国大地
你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你开创的体系
被无数后人琢磨——不知道
你们除了是诗人
画家和书法家
木匠歌手或修仙者外
还会是什么？

五：射日
终于山峰感到拥挤
多出的九个太阳不经允许
便将他往日的地盘夺去
他联系人民
预备呼唤一个前所未有的雄英
：臂膀有力，能搭九千五百斤的巨弓
箭矢锋锐，传自彩云深处的天庭
呀
从古至今，可曾有过这般的英雄？
英雄的名字蕴藏着善射的宿命
指引他走向上升之阶梯
而阶梯之下，他身着一身轻便羽衣
望着辽阔的天空总是不发一语
不断寻觅
最准确的时机抬起手臂
让大弓如大鸟般缓缓升起
扑打着羽翼，发出啼鸣
啼鸣了九声
太阳的坠落也就重复了九次
射日的结局就是这样落幕
瞄准太阳，他撘弓射箭
天上的太阳，应声掉落
三的平方

六：地动仪
几乎是眨眼之间
巨大变故发生
从千里之外的紫禁城
我听见
久已不闻的地动仪的回声
空转 辗转反侧 
试图验证
无事发生
——总想起地动仪
是否仅仅是个
存在于教科书上的
过时现代模型？
还是说
在发达的过去
那再也回不去的
黄金般时节
这种技术的确可行？
是否非要亲自
去一趟，去体验
才能确定，这个谜题？
此刻
我唯一在乎的是
我不能拥有并确定的事
还是不解，
她是否有着翅膀？
又能否从书中飞出
缓缓地化作回声
把我吵醒
且带着湿漉漉的云雨
也许趁着半睡半醒的间隙
她会梦中偷渡还尚带余温
就像多少年前
回想起
楚国的襄王梦见神女
梦见一台年迈又冰冷的机器
或许显得无情 
                       ——那也动人

七：望夫石
月是梦的过客
而臻至不朽
而我是你的回声
终日在岩壁间打旋
转身，或者回首
历史与修辞的重复
纷至沓来
语言——一种透明的诱惑
占有了整个岁月
——而我还在等待
你，化作石头
的回音

八：建筑房屋
大火过去以后
洪水沉没
我们拾起断裂开裂的树枝
把松散的泥土再度抟起
工作的间隙
抬头望见焦黑的大梁
仿佛依旧生活在
昨日生活的梦境
一切都昭示：
没有末日不需轮回
道是延续
古老的记忆，有时
在夜晚响起久违的呻吟
叹息
遥想古公亶父自西徂东
把瓜藤漫撒一地
绵延而生的 将占满整片大地
这古老的誓言记忆
将把世界建筑
在一切真的假的誓言中
在一切似是而非的回忆中
这个最可信

九：渴望
黄铜色皮肤上
切口整整齐齐
向下挖掘
从中倒映出一口深深的古井
更深入，更专注
还会有丰盈的汁水甜蜜
你的整张嘴
要当心
我的喉咙干涸，几欲喷火
纵使是饮尽长江和大泽
也只犹如——吞下
一片码好的梨
在一场
古老的竞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