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上，王大爷蹲在地埂上
端详着那块丢荒了几年
长满杂草的地
他狠狠抽了一口旱烟
随风弥散的
就像当年荒芜的日子

当村长那年，他力排众议
把这一亩一分自留地
分给隔壁家寡妇林嫂
他常常趁着月色，帮林嫂耕地
种下一些种子，也种下一些日子
林嫂被儿子接出城后
村子一下子空落了

他划了一根火柴
把地里的杂草点着
烧起的火苗里
仿佛林嫂那张通红的脸
正朝他热辣辣地闪着
草灰薄薄铺在地上
正如当年地里白白的月光


（二）
他赶着家里的老水牛
把昨天烧过的地
反反复复犁了三遍
又耙了三遍，找平
他抡起锄头，砸碎那些坚硬的大泥块
然后在耙齿套上三寸宽的耙板子
耙出一行行半尺深的土沟

午间，太阳火一样暴晒着
杂草头，散堆在地埂上
渐渐枯萎泛白
地里的黑泥土
也渐渐松散泛白
他微微一笑，摸了摸早已泛白的头

他点着一把干草
引燃晒枯的杂草头
冒出的烟
仿佛就是当年
村里茂盛而香甜的炊烟


（三）
他将夜里泡浸过的豆种子
点种在土沟里
每放一粒就用脚踩一下
每粒种子隔着三寸地
下完种子后
他在地埂旁和匀草灰杂肥
用簸箕装好，揣在腰间
一把一把撒在土沟里
双脚八字形，将土沟两侧的泥回好
盖住火灰杂肥和豆种子
再到附近小河挑了几桶水
把整块地薄薄浇洒了一遍

他又点起旱烟，狠狠抽着
天色已黄昏
一对鹧鸪悄悄落在地里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
像是等来他久别的伙伴
鹧鸪扒开泥土
吃掉了十几粒豆种子
回头望了望他
好像感谢他恩赐的丰盛晚餐
然后悠闲地钻入暮色的草丛

他站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鹧鸪吃掉的种子补上
拍拍手中的尘土
向村里一缕微弱的炊烟走去
村里，还有一个残疾老人
和一只黑狗

夜色，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