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站在悬崖上（组诗）
二胡

 
春天是一场献祭

大地野花覆盖，看不见逝者容颜
他们也曾像花朵一样芬芳盈袖，手握春风

每年一度的春日狂欢
都是一场盛大的献祭
无论夜半月生还是艳阳高悬，都会有人暗泣

神在高处俯瞰，我在低处仰视
怒放的花朵，在之间奔跑，传递生死的消息
 

春天站在悬崖上

坡地上，婆婆纳和紫花地丁已经打好了草稿
之后是树梢，叶苞鼓胀，几欲爆裂

所有植物毛茸茸的
在柔软又清凉的风里蹭痒

寒冬离去不远，偶尔还回一下头
高处的樱树心有余悸，欲言又止

把嘴唇抿了又抿，花枝伸了又伸
感觉春天是站在悬崖上，要跳给我们看

 
对面花开 

一朵花有一朵花的位置
在一根有无限可能的枝条上，它们安分守己
释放内心的香气

只有我看见它们从遥远奔来
道阻且长，内心慌乱
涨红的脸色被春雨洗了又洗

只有我经历类似
从故乡到异乡，行色匆匆，憋着大气
坐对冷峻严苛的面试官

 
亲爱的雨水

这么多的雨水又清又亮
在屋顶上、树叶上、青石板上跑着跳着笑着

有些花已经开了
有些人已经出远门了
雨水在身后送了一程又一程

回到村庄的雨水还在不停地下
青蛙在洞口不停地叫
这么多的雨水
这么多的雨水

 
春天惶惑 

春风过于浩荡，我在风中摇摆不定

山花开得足够多了
有几朵是我的，我暂且把它们寄养在枝头

打好的背包又放下了
我是去陕北，还是去川西

这些年的春天
我一直犹疑不定，无所适从

仿佛生命里的某一小节，也像枝头的花朵
自己开了，又自己落了

 
油菜花田

春天怀揣风暴，站在每一根枝梢上
从云朵里汲水
从花蕊里取蜜 

有时顺着阳光滑到树根
安抚嫩草的阴影部分

油菜开花了，腰身秀颀，花色上等
三千亩花田
在风中集体摇晃

一万只蝴蝶抱紧花蕊
与花田之上的天空一起晕眩

 
药 草

挖药草的父亲下山了
像一张行走的中医处方

有人把药渣倒在路上
在清水里把药罐淘洗干净

四季里都有熬药的苦味
草命里的苦味，千年挥之不去

偏有些药草开的花
比女人还美；结的果，十分光鲜

 
喊 蝉 

河两岸的高高野柳砍掉了
村村通公路再一次拓宽

挖掘机把半人高的蒿草和灌木全部铲埋
河坝建得坚固又整齐

每次走在平坦的沥青路上
我还是怀念野柳和那些灌木

我模拟知了的叫声呼唤那些飞走的蝉
可它们连一具空空的蝉蜕也没给我留下

 
三月放羊

我的个羊哎，白的耀眼，黑的发亮
黑白相间，像散落一地的棋子

我的个羊，吃草的样子多么温驯
坡土松软，托着你们的蹄子

一百只羊，二百只羊眼，四百只蹄子，一身羊毛
我倚着樱树，重复每天的算术

晴空之下，羊的叫声多么柔软又响亮
春天的门帘被一扇扇喊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