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处女作
（1988年发表于省级文学刊物《飞天》“大学生诗苑”）

1.雪光

飞鸟的影子立于河上
使你想起冬的雪景和秋的故事
是未曾开放的花朵
低一低头
果子的味道遍浸透整整一座山坡
即使在静静的子夜
那双游移不定的眼睛亦如三月潮湿的天空
悬挂着枚枚果核
一串愁苦的脚印直敲打五月的边缘
初蝉乱鸣的夏天
便举着方方明晃晃的镜子照耀你
雪线以下
果子纷纷坠落
你退回镜中
看三日不绝的飞鸟掠过窗前
踏雪轻歌的人已成回想
风声之外
只静静的雪野向着远方兀自空阔


卷二：题诗

1.题西南大学中文系八四级毕业纪念册

八四级固守几座漂亮山头
漫山遍野垂钓穿裙子的鱼
八四级红着眼睛读渊明
秃头开成美丽的花朵
八四级把眼睛安在后脑壳上
让所有人忘记昨天走过的路
八四级随便笑一笑
人们就假装理解的跟着笑
八四级随便把眼睛一眨
上上下下就弥漫一种新鲜的气候
八四级穿着长袍混迹于改革年代
梦想成为文学个体户
八四级瞌睡醒来的时候
地上已落满雪花
很多年过去了
上上下下还表情丰富地啧啧曰——
八四级。八四级？八四级！



卷三：诗界


1.娄山关上和一首

默念着，那诗篇
来到娄山关
看见了残阳
看见了苍山
也看见一个诗人
我想象着
他如何构思如何起笔
我想象着
他哪里来的笔哪里来的纸
我想象着
是当天的绝境化成他的意境
还是他铺天盖地的意境
帮他打赢
默念着，那诗篇
默念着，下一篇


2.读《吕进诗选》以谢寄赠

如果你想看文字游戏如
积木般搭来搭去
你不要读吕进诗选

如果你想看眼花缭乱的
杂乱的意象堆砌
你不要读吕进诗选

如果你想看结舌般弯来绕去
绕去弯来的句子
你不要读吕进诗选

如果你想看连篇怪话
脏话瞎话傻话
你不要读吕进诗选

如果你想看时下那些作者自己
也不知所“诗”
你不要读吕进诗选

如果你想看心与心的交换
你可以读吕进诗选
你可以读《吕进诗选》


3.致诗友程宝林及其《雨季来临》


《雨季来临》，雨季一直在来临
雨季必将来临

马儿在等，牛羊在等
青春在等，爱情在等
土地在等，禾苗在等
诗坛也在等

等，雨季来临
等，当春再发生


4.挽歌之傅天琳的果园


你的果树高得
你自己都需要仰望

你的果园大得
你自己都走不到边

缙云山的果园啊
它早已不再叫缙云山果园

要不，你回来看看
人们是怎么呼唤着它的名字


5.那年，诗姐傅天琳带我去相亲


她拿本《绿色的音符》
我拿本《大学生实验诗选》
两本书各自晃三下
我们的第一面接上了头
在袁家岗出版社楼下

她带我去看一个女孩
我跟着她去看一个女孩
我说是去看另一个女诗人？
她说带我去相亲
她还说，相亲莫言诗
我说只带着诗
不准说诗的地方叫荒沟

我们一起去北碚看吕进
吕进那时正年轻
天琳去请教关于成人教育的诗
吕进说打个电话就搞定
果然打个电话就搞定
其实就是引荐一人去读成人教育

后来我们又见了一面
开始说到果园
后来改在九坑子
九坑子到果园的路不难走
果园到九坑子的路不寻常
九坑子有她的爱人她的女儿和我们


6.相信余秀华的爱情

余秀华奔赴男人的样子
是真正的爱情
我也那样奔赴过女人
一个人那样奔赴另一个人
不是为了爱情，就是为了卧底


卷四：气象万千


1.立春

春立了
我们将立身
将接纳更多阳气

春立了
我们将立命
将知命安命立命

春立了
我们将立言
每一个词都要简单明了精确

春立了
我们将立德
让德回到万物的顶层

春立了
我们将立誓
——在于春，始于春，行于春

立春了，我们将比肩而立，比春而立


2.雨水

今日雨势已成
天地将合体
尘埃与尘埃联姻
钢铁比鸿毛更轻
世界由鱼儿主宰
无论谁，都将被淋湿
头皮将长出青丝
骨节将长出嫩刺
这是人对天的回应
这是生命对季节的回应
被蒸发的一切
从原路返回
被埋葬的一切
远没有盖棺定论
大地打开一万个鼻孔
呼吸，呼吸，呼吸，呼吸


3.惊蛰

我的不安源于这个节气
我的不安源于母语
唯有这个节气令我不安
唯有这个节气
令我在不安中等待
母语说，雷神要走下来
母语说百虫要爬出来
母语说，桃花要按时开 
不忠的心将变成游魂
不孝的人将被雷劈开
母语啊，我将保留我的不安
我的肉体将忠诚于我的灵魂


4.小满

江河小满初成流
稻麦小满浆更稠
谁家小满垄上过
裙幅刚好衣渐瘦


5.有芒的事物必须播种来到芒种

来到第九个节气了
有芒的事物必须播种
麦芒，锋芒，光芒
世界需要有芒的事物
这是一年的分水岭
它们必须找到适宜的土壤
无芒的事物则可静待
任何时节播种
它们都是无芒


6.立夏诗

立夏
万物向上
唯有他们的影子
趴在地下
且比往日更长
更清晰
这是他们的命运
也是他们的理想


7.秋分

每到这一天
我们把秋色平分
只有这一天
我们才能把秋色平分
只有秋色
可以平分
只需站进秋色
只需等待平分的人


8.白露

白露照明月
露白月更白
天地共作息
我亦何独白



卷五:元旦献诗

1.2023年元旦献词

兔年
兔属的轮回
我将以你之名
守住本命
守住生命之本
我将以脱兔之势
逮住所剩不多的美好
我将借你的长耳
为这宏大而空洞的时代校正音准
我将如约而至
以慰守株者的固执
我将以兔死的假消息
测试狐悲狐喜
你闻风而动的长耳
震颤不止的长耳
时代的长耳
你可不要塞满了耳屎


2.2022年元旦献词

2022年
来到虎狼的世界
谁是属虎的？
公老虎，母老虎，纸老虎
狐假虎威，为虎作伥，就是他们？
不属虎的，不像虎的
没有虎命的人
将与虎为邻
养虎？骑虎？坐山观虎斗？
2022年
虎属之年
无论子时虎，丑时虎
还是卯时虎，酉时虎
都要生龙活虎
2022年
虎狼之年
生活猛于虎，与虎谋个皮



卷六：朗诵


1.大旗

看见了吗
所有的布都随波逐流
颜色消尽
只有你鲜艳如初
卷起血红的一角
在高高的天空迎风招展
哦 !
你是血性汉子永洗不褪的衣衫
你的颜色是好汉的颜色
金黄，纯粹 ，一尘不染
给生命指明方向
在寒带来温暖
好汉横陈的地方
你高高升起
黑暗无边的时刻
你熊熊燃烧
使我毁灭
使我再生
使我成为好汉的兄弟
哦 !
天空的花边
太阳的使者
彻照灵魂的精美图案
是哪一双手把你绘成
覆盖万物
君临众生
成为我们内心无声的呐喊
是哪一双手使你飘扬
为我们挡住风暴
回到家园
取代乌云的位子
集合起星星的队伍
为新世界献上我们的热血
你这不屈的战士的头颅啊
你倾斜过吗
你停止过吗
当我们年轻的思想
被你带入天空
当我们纯洁的信念
随着你高高飘扬
你可千万不要垂下
你这不屈的战士的头颅啊
你可是随意升起的吗？


2.镰锤赋

以大地为背景
镰刀是刀
是农具
它收割野草
收割庄稼
也收割贫穷和苦难

以大旗为背景
镰刀是刀
是图腾
它收获初心
收获信仰
也收获远方和未来

由铁变成布
由黑变成金黄，由黯淡
发出一万丈光芒
镰刀
它被把握，被锻造
被高举成旗子
成为历史的选择

它那么弯
弯的刚刚好
它的牙齿也是那么细小
那么紧密，紧密如姐妹、兄弟
在今天
在中国的旗子上
镰刀，锤子，成了灵魂
代表着飘扬
代表着时代的走向

以天空为背景
镰刀是刀
是刀锋
它收割白云也收割彩霞
我家以前有七把



卷七：写给重庆的诗篇


1.朝天门，真天下第一门

我无数次的进出朝天门
有时回故乡
有时回异乡
真天下第一门啊
它从未吱嘎一声


2.在重庆看落日

在重庆看落日
看得见它落
看不见它落到了哪里
它最后的行程
应该是某个山窝
一个放得下落日的地方


3.喊重庆只喊大名不喊小名

我写得最多的是朝天门
我还没有成为重庆居民的时候
就知道朝天门
我也知道重庆叫山城
我很少写重庆的山
重庆的山太矮
太矮的山不符合中国人的价值观
我还知道重庆叫火炉叫雾都
可这些都是外号和小名
我只写它的大名
比如它的两条大江大河
我是这样写的——
“一条河带来鱼虾，一条河带来浪花”
关于朝天门我和别人写的不一样
我写的是听觉——
“我无数次进出朝天门，它从未吱嘎一声”
这样写似乎对不起朝天门
它本来就没有两扇门
后来我又冒险写了重庆的落日
落日余晖都被写尽了写绝了写惨了
我只好写落日的其它含义
比如，“重庆是一个放得下落日的地方”


4.那么，可以叫它南山黄山山脉

山矮了，时空就高了，就远了
南山，黄山
一个是城中之峰
一个是山中之山
南山，显于长江之岸
黄山，隐于南山之怀
五百米高，不算高，也寄存过一国尊严
五百米矮，不算矮，也撑起过一个朝代
南山，黄山
一个是城之主峰
一个是山之偏峰
那么，可以叫它“山脉”
可以叫它“重庆南山山脉”


5.用现代诗给重庆写简介

重庆城门很大
朝天一开有在下

重庆夜景很大
两条大江流不下

重庆火锅很大
春夏秋冬烫得下

重庆写意很大
万幅山水画不下

重庆真的很大

再多梦想装得下


6.来到重庆

沿着一条河可以来
沿着另一条河也可以来
但不可直入大海
去大海
可以转入一条新的河流
它们结成的夫妻河
在朝天门，更深更宽阔


7.重庆有诗

河深了，得换大船
你也可以住下来
和我影入群山
群山矮小
刚好够一群诗人隔空交谈
另外一些人
正在赶来
另外一些河水
正在涌来
另外一些诗歌
将一句一句呈现——
河在
城市就在
诗人在
河流就会变宽


8.重庆赞歌

有一条地球河的城市
不会老
有两条地球河的城市
会永生有一个诗人的城市
很感性有一群诗人的城市
很性感

9.诗意重庆

两条地球河，来到同一个城廓
我就和它们生活在一起
我们依靠着这些河水
日复一日地涌动
它们带给我们一切
一条河带来鱼虾，一条河带来浪花
我们总是留下很小的一部分
更多的则顺流而下
它们将沿途访问
时间流逝了
它们不会流逝
它们永远在流逝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将一直向下
最终回到大海的家
我总是和市民们一起
看着它们去到那海上生明月的地方



卷八：写给女人的诗篇


1.裙子是最美的时装

它即便挂在那里
也让人遐想
它将包裹怎样的女子

即便被它紧紧包裹
我们也看得见
她和它一样别致

春风里的彩旗
它和她，浑然一体
简洁，明了，互为修饰

它以长化短，以短见长
以轻薄盖盛装
它只为她，它只为她们，它只为美


2.想起割稻子的母亲

她举刀，收刀
成熟的稻子太美了
外壳金黄，内心雪白
这种反差令她欢喜
嗯，表和里
都美到了极致
本想吃一粒，收一粒
但完美的事物都不太现实
况且，吃一粒
还得卖九粒
一粒，一厘，一粒
粒厘皆欢喜
粒厘皆不易


3.母亲

星空下面
是云朵
云朵下面
是我
我下面
是泥土和草
再下面
是母亲

我曾和母亲一起翻土
把种子撒进坑里
我数过
没有哪一颗
不曾冒出生命的嫩芽

我曾独自翻土
把母亲放进坑里
然后一路走远
那是母亲的叮嘱
她说，不用再守候
一刻莫停留

我已走得太远！
就像星辰走进大海
就像歌声走进风中
就像文字走进网络

我的故乡，我的母亲
只是在某个特定的时刻
我才敢往那里
回望


4.女儿

小小的风来了
我的亲爱的女儿来了
脚步轻轻，气息匀匀
就在我屋子的中央

花朵兀自开放，暗香浮动
这深夜的音乐穿过
整个季节
给我以深深的报答

岁月流转
成为全部的希望
谁把她带到这角落
与我相依为命？

我的可怜的小小女儿
你看着我变成苍老
我守着你慢慢长高
日子无几，我又把你交给谁呢 


5.屠呦呦

最先打开她心扉的
是那支青蒿
那时，她情窦初开
时针指向正午的太阳

百草中，青蒿朝她点了点头
气味令她晕眩
令她迷失

她爱上了青蒿
她爱它清绝的身姿
她要用一世光阴
去懂得，青蒿的心
和植物相爱
更不容易
只有一种语言
可以交谈
只有一条道路
可以通向对方
但她相信青蒿的誓言
相信那个秘密只属于她
爱了半世纪
他们穿过千万条幽径
偶尔在迷雾中远离
偶尔失去自己
爱，穿过了恨
生命，穿过了死亡
忠贞，穿过了背叛
一颗心，走进了另一颗心


6.我和环卫女的落叶诗

我喜欢看落叶
落叶铺满的地面
像是装点
但是每落一片
环卫就扫走一片
我说落叶很美
留着吧
环卫说，是很美
但落叶是她的薪酬——
每扫一片，她就能就得一分
我说，我想捡走几片
她说，就两片吧
我说，好吧
就一片
一片


7.被时空抛下的女子

她紧追时空的家
不舍昼夜

她遇见过一个彩虹
在河边饮水
她遇见过一个哑巴
对着聋子唱歌

她刚穿越一个风暴眼
又进入了下一个
在间歇里
她会理顺发梢的云霞

她在风雪夜
抱着明月，舞蹈，弹琴，打盹
明月照耀着
她时空里的家
明月照耀着
她无与伦比的乳房

她追赶着，不舍昼夜
累了，就骑彩虹下河饮水
有时是两个波涛
有时是三朵浪花
有时，是一点闲暇


卷九：三行诗24首

1.致敬我们伟大的生活

清晨致以问候
黄昏
敬以药酒

2.问飞鸟

天空没有果子
为什么还要飞那么高?
高过了树梢

3.翅膀

我在修复翅膀
只是还想享受飞翔
我想用飞翔保持和人类的距离

4.高与长

他想
把一生走过的路竖起来
他会有多么高耸

5.评委会颁奖词

我又输掉一场生活的诉苦大会
评委会说
我诉的苦是甜的

6.观北京冬奥会短道速滑混合接力赛

再短的道也是道
再短的赛道也有道
道阻，且短。道阻，且长。

7.鼓掌时间

是准备鼓掌
是准用双手鼓掌
鼓出来的却是摩拳擦掌

8.黑夜史

每到夜晚
熄下去的是灯盏
亮起来的是欲望

9.观电视剧《李小龙传奇》有感

和他比拳头的人，都输了
和他比嘴巴的人，都赢了
和他比平庸的人，都大获全胜


10.化雨

风再往前吹一点可吹成春风
春风再往前走一点点
就化成了好雨

11.闪电只负责照耀

当闪电照亮大地
雨水明白了
该主要下到哪里

12.当雷霆震怒

当雷霆震怒
好人想起做过的坏事
坏人想起干过的好事

13.这里只有一条路

你去不了想去的地方
这里只有一条路
宽得像荒原

14.垃圾分类

垃圾就是垃圾
分类后
叫分类垃圾

15.吊脚楼

每每想到他们是如何一步
一步被逼到悬崖边上
就有一脚悬空的人生感同


16.裙子和春风的大街

裙子很轻春风也很轻
但春风要稍微重一点点
它们彼此掀着，撩拨着，满大街涌动

17.水落石头出

浮出水面的事物
要么死了，要么轻了
比如死鱼，比如去年关心的某人某事某物

18.生活之灯

你看那万家灯火
谁先关灯
谁就是一天过得最踏实的人

19.历史的庐山

回头一看
上庐山，下庐山
都不是那么简单

20.发声者

你每一次发声
都给世界留下了精神
或者罪证

21.这是一个批评的时代

这是一个批评的时代
每个人都在忙着批评
因为不批评就会被离群


22.读重庆嘉陵江小鸟戏洪峰图

来，在洪峰上跳个舞练个飞散个步
波涛越高步子越高
水再高也淹不死至轻的羽毛

23.世界上的路就两条

世界上的路就两条
离家的路
回家的路

24.太行山

太行山不只是山
太行山是河山
是江山



卷十：诗与茶


1.粗茶

端起一杯粗茶
一个人独饮
或者两个人对饮
不用与另外一杯碰出火花
粗茶不同于温酒
它来自无比通透的世界
经历了各种岁月
经历了反复发酵
它名曰粗茶
和时间一样绵长
和丘陵一样宽大
一叶覆杯，汤水无漾
怎么饮都是酣畅

2.好茶

生长它的山里有仙女
采摘它的女子
很爱笑
炒制它的火焰
发蓝
浸泡它的水比体温稍高
有苦味，很淡
有香气，不浓 

3.下午茶

若说是茶
这就是一杯寻常的茶
若说只是茶
为何又漾满了云霞？
假若时光暗淡
这茶不会和云霞同杯
若不是空空而坐
这个下午
不会如此明媚 



卷十一：微诗(每首10行以内）

1.生活的菜与花

我的爱，无处不在
我乐于每天买菜，做饭，烧水，扫地
我乐于这样具体的生活
乐于让爱，保持在36度的刻度
我也不仅限于买菜
有时，也买花
和花菜的花，西兰花的花，五花肉的花


2.2022年6月26日晚上9点半的狂风暴雨

我目睹我的衣服
离开衣架
我目睹我的衣服
向窗户走去
我目睹我的衣服
走出自己的家
我目睹我的衣服
把楼下行人穿啦
那件白色的带帽的四季皆宜的风衣

3.踏春的意义

踏春
就是把残冬移出室外
把初春加进心里
收获远不止这些
每一只踏春的鞋底上
都会粘回来很多青涩的草籽
足够数一个下午

4.踏春

春来山水深
踏春很危险
练不好轻功
就踏不过那些水
不敢披荆不敢斩棘
就追不着蝴蝶进到深山里

5、那谁的风衣

那
谁的风衣
它鼓满了风
只有风
一个人独自前行

6.当月壤来到中国

今夜的月光轻了点
轻了1731克
今夜的中国重了点
重了1731克
今夜的轻和重
在天地间转换在地球上倾斜
今天的夜，是2020年12月17日夜

7.洪水又划下了新的线

看！
洪水退了
它划的线没有褪
比上次又高了一点点
那是新的水岸线
线上
是人类的
线下
是河流的

8.仰望星空的人不是人

仰望星空的人
是孤独的人
一年仰望十二次星空的人
颈子会越长越长
一年仰望三百六十五次的人
会长成天鹅颈
一生仰望星空的人
不是人

9.世界仍然需要灯塔

我们信任灯塔
因为它总是站位分明
它脚下不是暗礁
险滩，就是柔美的海岸线
而它指引的正确航程
全部看得见

10.道路管制及其他

交通管制了
市民还有其它路
带来交通管制的大人物
只有一条路
和想象中的危机四伏

11.上班是日复一日的历险

上班，是日复一日的历险
每一个非凡的结果
都深藏于平凡的事物
尤其危险的是
它们看上去都是唾手可触


卷十二：情诗

1.爱的时光

1
突然，他们交换了秘密
他们把世界隔开了
他们中的某一个
感觉在消失
世界，感觉已经消失

B
他们来到溪边
溪水太浅，月光很深
他们拥抱着月光
月光拥抱他们
深不可测的夜里
青春
无声无息

C
那是一场梦
新的梦境，叠映前一场梦
梦和梦延续
白天等待夜晚
夜晚，连接着更黑暗的大海
月光化成水，水化成冰
梦里的人
不容易醒来
月光里的人
不会醒来


D
他
喊着她的名字
她仿佛听见那个声音
发自肺，经过腑，在喉结消失
她仿佛听懂那个声音
并朝他转过身去
他们记不清，是哪一个梦境
是谁先喊出
谁的名字

E
她
走进清晨的阳光
朗读语文
阳光缠绕着她的发丝
她理了理，指尖上光芒万丈
仿佛她的梳子
她的朗读声
是阳光洒落的玻璃 



卷十三：经典


1.有山有千山

有山
就有出路
就可以出山
就可以重整命运的河山

有山
就有退路
就能退隐山林
把世事化入云烟

有山，有山，有五岳，有三山
有万壑，有千山

2.像中华民族这样的民族

像长江这样的河流
她的支流很多
我数了数
和我的血管差不多
像中华民族这样的民族
她的子孙很多
我数了数
和星辰差不多
像今天这样的时代
我数了数
就一个

3.忘醉牛年

酒还在血液里
家乡话还在耳鼓里
家常话还在逗号里
儿时，少时，壮时，将老时
执文，斌文，祥文
一句一杯
一杯一句
每一杯，每一句
都在欢笑里
手足里
忘醉

4.表达

最响的鞭炮
放给父亲
最燃的香烛
点给母亲

只有这样的语言
可能喊醒他们
只有这样的烟火
可能温暖他们

这是生命和灵魂的谜语，因为
他们也无数次表达过
对着地，对着山，对着河
但鞭炮的声音
没有今天这么响亮

5.与屈原聊天

屈大哥，不该呀
你可以写，也可以说
但不该以死胁迫
你说的不一定比楚王好
也不一定比楚王糟
如果人人都这样
如果人人以死相迫，又如何上下而求索？

6.向汨罗江投稿

身在战国难言诗 
战国人好战，好称雄 
投给楚王的诗歌 
全都退稿了 
楚王是一个听不进诗歌的人 
诗意太飘忽 
诗歌挡不住秦国的青铜 
屈大哥
他决定转投汨罗
那是比离骚还要骚一万倍的惊世之作
他要让汨罗成为最伟大的诗刊
去讲述一个王国的
血和泪

7.越薄越危险

薄的事物
危险重重
比如刀锋
比如纸张
皆以其薄
游刃有余
循裂纹
入肉体
直捣生命
锋上的寒
纸上的字
薄的情
寡的义
轻薄的衣衫
菲薄的妄自
都在不经意间留下血案

8.捡拾人心的人

捡拾月光的人
想把月光留白天
捡拾人心的人
想把人心连成片
多么有意义的工作啊
我也想参与
捡拾起自己
这之前，我们应先弯下腰
低头，仔细看看
打碎的物质
是否仍在活跃期
破碎的人心
都有怎样的排异性
好好想想吧
它们是如何一点一点
碎成今天这个样子

9.江山与姓氏

哪一座江山
没有姓氏？
哪一座江山
不是以人民之名？
哪一座江山
又曾真正属于人民？
没有姓氏的江山
只有荒山野岭
只有人民的江山万年牢
牢万年

10.致测量者

仁者
可测山高
比如珠穆朗玛峰
智者
可测水深
比如马里亚纳海沟
政客
可测人心
比如人民大众的心
测量容易
征服难
测之，不如恻之

11.走在大时代里的我

这些天
我总是边走边想
头都快想破了

有时想历史
有时想现实
有时想想人民
最后总是回到了自己

我一边走
一边捂住心口的疼痛
巨大的轰鸣
让我听不见其它
巨大的时代
让我无比渺小

我一边走
一边想
不时停下天鹅般的跛脚
等着他们
不时对着深空高喊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

12.核子时代的爱情

被爱情伤死的心
埋在荒漠

荒漠是国家宝地
荒漠的一生
只为承受核弹打击

没有什么
能够成长！
只有沙子的心
只有沙裂的心
只有被爱情伤死的心
为核弹颤动

一年三次的颤动
或者
三年一次
那
仍然是颤动
是两个强大心脏的相互倾慕
是死亡
和死亡的深爱

13.只要有三五棵树

只要三五棵树就够了
只要有三五棵树就可辗转其间
消磨我的生命、事业和爱情
在它的荫蔽中
我把自己安顿下来
想望它的叶片怎样触摸天空
承受雨雪、阳光、空气
我也就变成了一棵树，只要有树
就会有三五只鸟落在上面
他们的叫声使我不再伤感和孤独
我和他们一样舍不得离开
跟植物们在一起，不说什么话
沉默的嘴唇才显得深刻自在
三五棵树，三五只鸟
三五个人
这是一个普通的行列
被安排在这里，站立或者倒下
就这样，简简单单


14.听十四亿人民说不愁

割谷的人默念着
不愁吃
摘棉的人默念着
不愁穿
烧瓦的人默念着
不愁住
写诗的人默念着
不愁发表
十四亿个声音默念着
不愁不愁不愁
看天象的人默念着默念着默念着
愁云将散愁云将尽

15.等待月全食

等待月全食
等待天空的史诗
等待三个星球站在一起
等待地球挡住太阳
等待月球失去光芒
等待星星们
相互遮挡
相互避让
等待一百年一遇
等待月亮被黑
等待月亮流血
等待尘世之外
等待不凡
等待目之所及的壮美天地
等待

16.一夜威风

昨夜的风很威风
感觉有狮子追击老虎
感觉有少林追击武当
感觉有太极追击八卦
感觉有汉朝追击大唐
有阴追击阳
有门追击窗
昨夜的风
真的很威风
全人类都看见了它的利爪
和指甲里残留的彩虹

17.周末的意义

周末了
我不再关心世界
我退居阳台
专注厨房
我在油盐酱醋间寻找平衡
我在锅碗瓢盆中权衡大小
我在姜椒葱蒜里掂量轻重
为了口舌真理
为了食
我从早忙到晚
菜刀锋利，我敬畏它
菜刀愚钝，我打磨它
菜刀锈蚀，我擦亮它
菜刀沦陷，我收藏它
我和刀锋一起出入事物内部
结论如盘中之餐——
简单
美妙
神奇
无论什么风味
家人都赞不绝口

18.当”生活”和”死亡”由名词变成动词

一个词
可以是名词
也可以是动词

一个人
可以活在名词里
也可以活在动词里

当生活由名词变成动词
当死亡由名词变成动词
还有人笑得出来么
还有人哭得出来么

当死亡里有了亲人
当生活里有了自己
这还仅仅是两个词么
还仅仅是两个名词和动词么
还仅仅是两个名词和动词的问题么

名词的死亡
对应的是出生
动词的死亡
对应的是活着
名词的生活是岁月静好
动词的生活是奋力奔跑

19.爱江南怨江南

如果爱江南
就爱五月的江南

如果怨江南
就怨五月的江南

五月的江南
是难离的江南

伸手便是一把烟雨
出脚便是一身水墨

五月的江南
一半是俗世一半是神仙

五月的江南
只见帆影不见船


20.空城

这是一座空空的城池
三三两两的人们
环着围墙纷纷出走
我和妻子住下来
养育我们的子女
编写我们的剧本
等待他们的消息
头发白了
那是我们相会的日期
山上山下，郊外城内，风里雨里
他们总会回来
带回他们的家眷
带回他们大把大把的故事
认识或不认识
过河的时候
都要一一扶起
笑一笑
路就显得很短
深夜归来
城门夜不会关上
而火光闪处
地震的传说纷纷扬扬
我们的心也不免震一震
谁又知道其中的底细
孩子们大了
孩子门问了很多遍
也不见他们的消息
一年一度的无名野花
随风飘落，风景依旧
在路边默默相许
河水全都干了
头发全都白了
我们还守着空空的城池
没有观众
也一遍又一遍地
排演剧本

21.春风在前五十米

春风在前，五十米
十里春风五十米
永永远远五十米
这就是距离
这就是我的距离
这就是上帝的距离
这就是完美的距离
这就是永远的距离
这只是我的距离
一生追赶
五十米

22.我想在信笺上写一封信

我想在信笺上写一封信
用钢笔蘸满墨水
字字透过纸背
我要等待一整夜
等待墨迹变干
和信笺融为一体
每一个字
都是我的笔迹
每一划，都是从小练习至今
每一处起承转合
她都知道
包括第十行和十一行间的泪滴
我想写一封简单的信
装进信封 ，贴好邮票 ，交给邮局
一站一站传递，一千里
一万里
尽是纸和墨的香气
我要写一封信
就用当年的书签
写一封简简单单的信
每一个字都是笔墨流淌
每一个字，都是她最爱的阮体

23.当我们老了

当白发拂过大海
眼睛
离开群山
灵魂
回到肉体
心
已不在乱世

那些伟大的抱负
我该怎样从头讲起？
我的爱人

只有一个成果
幸存
只有一个抱负
犹在
只剩下一句诺言
像淋湿的火柴
还紧紧地攥在手里

24.等待月全食

等待月全食
等待天空的史诗
等待三个星球站在一起
等待地球挡住太阳
等待月球失去光芒
等待星星们
相互遮挡
相互避让
等待一百年一遇
等待月亮被黑
等待月亮流血
等待尘世之外
等待不凡
等待目之所及的壮美天地
等待

25.棉花

每个人都见过棉花
洁白，柔软
我用云，比喻过她它
我用纯洁的爱情
比喻过它
每个人都爱棉花，知道它好
比如绵织衬衣
轻盈，透气，贴身
让人心里无限温暖
我曾经迷恋过棉花
用棉签擦伤
用棉纱包扎
它饱含药水，以无限柔情
为我杀菌
棉花
是天空遗落的女儿
是大地的云朵
是坚不可摧的岁月
那种植着棉花的
无尽的田野
是梦境
还是我生命中的思绪？
 
26.嚼水的人

他喜欢嚼水
先是嚼下来一个H
接着是2
最后是一些O
H没有色彩
2没什么嚼劲
O寡淡无味
但他认为嚼和喝是完全不同的
要不然，H，2和O后面
怎么会跟着一颗牙齿

27.冲走古之敏同学的河

河水快晒干了
我没有看见我的高中同学古之敏
他的化石不在河底
这一点我知道
但不想承认
他在嘉陵江被卷走
就在现在的千厮门大桥下面
他被带过朝天门
入了长江
然后带到唐家沱
唐家沱有一个很大的回水
这个回水救了他
但没能救回他的命
要是三十年前也是2022年这样的晒
把嘉陵江晒断流
古之敏就不会在放学后
从渝州大学的大门走到嘉陵江
就不会被冲走
我并不是要怪河，也不是要怪太阳

28.北京冬奥会的冰和雪

这是神奇的世界
这是神奇的土地
且以冰封之
且以雪封之
且以冰雪封之
这是七十八亿人民的游戏

这是北京的冰啊
这是长城的雪
这是全世界的冰天雪地
它来自乞力马扎罗山顶
它来自安第斯山脉的垭口
它来自黄石国家公园的永冻层
它来自普罗旺斯
它来自阿尔卑斯
它来自富士山的南坡
它来自八千八百八十四点八六米

且以冰鞋滑之
且以冰刀划之
且以生命的激情点燃之
展开钢铁的翅膀
在冰雪与火焰的天空飞翔
这白色的原野
蓝色的地球
六角形的花朵漫天飞舞

飞过太平洋
飞过大西洋
飞过印度洋
飞过北冰洋
飞过人类命运共同的海洋
升腾，盘旋，翻转，俯冲
稳稳落地

这是全世界的冰天雪地
这是七十八亿人民的游戏
冰封不住
雪封不住
冰雪封不住
钢铁也封不住
这是春天的冰
这是春天的雪
这是春天的冰和雪
二月四日，春将立
二月二十日，冰雪将消融
一切都将消融
包括人们心中的永冻层

29.有时回首，但总是翘望

你根本不知道岁月有多长
有时回首
但总是翘望

如果背对岁月
总有一道光
打在脊梁上

如果面对岁月
总有一道光
打在眼眉上

这时，你再次确认
在岁月的阶梯上
人人都是攀登者
前面已有不少，后面更多

30.冬之依

冬衣，冬衣
这些箱底的厚重家伙
又该重见天日了

我要用心温暖它们！
我要用灵魂
合二为一！
它们的面子为我遮挡风雪
它们的里子
将得到我的体热

它们不再卷屈
它们将舒展开领，袖，肩，颈
以及恰到好处的襟怀
与我合体
保持人的样范

它们的每一丝细纱
曾经也是小可爱的棉苗
变成今天这个厚重模样之前
它们都是大地的精灵

31.办菜

韭菜会顺从
苦瓜会内敛
芋儿很滑头
洋葱喜欢看人流泪
鱼儿挣扎得凶
骨头总是带来挫败感

在生活的砧板上
我，你
又是哪一道配菜？
骨头的玩偶？
鱼儿的同谋？
洋葱的受害者？
芋头的备份？
苦瓜的傻粉？
韭菜的主宰？

切到手啦！！！


32.我的矮和珠穆朗玛的高

路过珠穆朗玛
像陌生人路过

我没有攀登他
他没有俯就我

我喊了他一声
他滚下一堆雪

我知道他的高
他明白我的矮

他是自然的高
我是人类的矮

我们各自耸立
我们相得益彰


卷十四：同桌的你们


1.邓翠菊的邓

一席话
一席诗话
化入我心
化入我诗心
三十年后一席话
胜过三四十年说的话
邓翠菊的话
翠菊的话
菊话说后百话杀

2.王雅清的清

她读书她教书
她知书
然后把自己变成了一本书
第一页：开卷有益
第一百页
明辨是非
第一千页
雅俗共赏
第一万页
清风徐来

3.吕信伟的信

他叫我阮
我叫他信
那是信任的信
那是信用的信
那是音信的信
我们曾经探讨这三种语义
我们曾经追寻这三种语义
我们曾经互赠这三种语义
第一种语义我们做到了
第二种语义我们坚守了
第三种语义我们中断了
但中断不会太久
我坚信

4.陈明的陈

他是一个明朗的人
甚至是最明朗的那种人
他起于明朗
止于明朗
即便岁月不够明朗
又奈他何？

5.余翔的翔

我注意过这名字
和名字后面的颜值
我瞄过她
一年级瞄了一眼
二年级瞄过两三眼
三年级瞄了三眼以上
有人说比我瞄的多得多
每年瞄她几十眼
四年级瞄成了远视眼

6.陈锡华的陈

我想知道
是谁把她从同窗变成了同房
我还想知道
是谁把她弄去那么远
是大海？是天空？还是无常？
我就是想知道
是谁摇一叶孤舟
趁着月色
把她带走了，把她偷运到到那盐风的坡上
把她隔离在极像故乡样的异乡
让她在九千里外
借风传话
借异乡当故乡
不止我一个人想知道
中文系八四级的很多男生都想知道

7.刘颖超的颖

听说他的爱情
来得早
听说他的思想
立得早
听说他身正影也正
这一切
仿佛已经验证
他的见解
独立、独到、深刻
——这个时代的珍稀

8.白玉福的福

他是自在的生命
他是自在的人
自在岂止无所谓作息
自在岂止穿越了时间
他的自在
与生俱来
他是天地间的自在
他是大自在
他以自在
赋予自在

9.贺玉华的华

她的华
是芳华的华
是华章的华
是春华秋实的华
是眼里有一万个太阳的光华
每天都闪耀着

10.张晓的晓

只因在圆顶食堂的路上
多看了她一眼
只因在阶梯教室的阶梯上
多看了她一眼
只因在图书馆的馆下
多看了她一眼
只因在梦里
多看了他一眼
只因在上清寺的转角处
多看了她三五眼
西师中文系八四级的男生们
只因多看了她一眼

11.欧阳浪琴的琴

音在弦上
三十年，引而不发
听琴的人
在哪？

三十年是一瞬间
三十年是三天，是三秒
是两个省之间的河流
听琴的人，看着浪花

琴，在心
弦，在琴
音，在弦
十七岁岁的爱情
那地心的火焰啊

琴
在时间里闪耀
声音变成了珠宝
容颜暗淡了月光

听琴的人
顺流而下

12.严文琴的琴

这是一把长琴
一端在蓉
一端在渝
弦长音更长
情长意更长
未抚已有音
若抚必惊世
友谊
岂止一世二世三世

13.喻言的言

喻言
有着与时俱进的身份
他做过记者
但不爱采访只爱采花
他演过康大叔
但形似魂不是
他搞过国企
但喜欢独来独往
他做过开发商
但他开发的的不是商品房
而是家
他决定重操旧业
日夜写诗，震动江湖
喻言，他不是寓言
喻言，他是言重情更重的人

14.周小山的山

他是这样一种山
不巍
不峨
不仙
不凡
居山下
可登攀
居山中
好俯瞰
居山外
愿遥望
他是这样一种山
他是山外那一座山

15.章爱莲的莲

人人心中有莲
莲在田
莲在野
莲在画
莲在诗
莲在彩云之南
莲
在采莲人的一米之外

16.李菊仙的菊

她是仙中的菊
她是菊中的仙
春不露头
夏不现身
只在秋天吐黄金
只在冬天吐火焰
她就是仙菊
她就是仙
她就是菊仙

17.田维刚的维

刚，则有光
一维
乐观之光
二维
充实之光
三维
通透之光
全维
有生命之阳刚

18.汪萍的汪

曾经有一双大眼
忽闪忽闪
一直有一双大眼
忽闪忽闪
忽闪忽闪的
是遗世独立的深潭
有多深?
有多浅?
一直有一双大眼
忽闪忽闪

19.夏明霞的霞

常见她的颜
鲜见她的言
既见她的颜
何须她的言
她的颜灿若明霞
她的霞
是八十年代独有的灿烂无瑕

20.林登惠的林

如果用意象写她
就用明月松间照
如果用意境写她
就用海上生明月
如果用印象写她
就用空山新雨后
如果用原创写她
就用小小的风
林中的风

21.肖红的肖

走过一些路
不觉得累
说过一些话
没觉得多
说说又笑笑
走走又停停
有时忘了话题
有时忘了归时
有时淋了些小雨
有时打了些喷嚏
四年就过去了
四年永永远远的过去了

22.刘陵的陵

她的腰
是我搂过的第一腰
和她舞
是我跳的第一段舞
只是舞步
不是自由的步伐
寝室也不是真正的舞池
但她的腰
是有韵律的腰
她的舞
应该很精彩
后来听说，真的很精彩

23.华业顺的顺

我们在雾之都握过手
青春的手
我们在云之南握过手
友谊之手
我们的手就是这样
刚刚握住
又迅速松开
人生就是握手，放手，挥手
我们还会握手
在夕阳里
在流年里
在不久后的某个下午里

24.邓小刚的刚

刚才他合上哲学告别校园
刚才他去了彩云之南
刚才他开始撰写自己的哲学
人生需要哲学
人人都有自己的哲学
我看过他的哲学
他的哲学很精彩
一样的路有不同的走法
一样的目的地有不同的到达
我看见他走着正步
我看见他写着哲学
就在刚才

25.陈仲义的义

这是道义的义
这是侠义的义
只是正义感的义
这是义薄云天的义
这是陈仲义的义
这是应得的名
也是应得的义
这是充满意义的义
这是人人应有的义
这个义是人人都需要的义

26.曹廷华的华

在八四级相遇
在墙报前相识
在论文里相知
他给丑作了定义
他给美作了定义
我相信那就是丑的
我相信那就是美的
他的定义就是我们的定义
但我们仍将逐一核实
曹廷华老师
我们永远的老师

27.辛宪英的英

她是辛老师
也是辛妈妈
我们编成一个班
后来更像一个家
她教我们最简单的单句
也教我们最复杂的复句
复句往往把我们搞得晕头转向
主谓宾难分难解
就像我们分不清是辛妈妈
还是辛老师
反正
我们学习了最纯正的汉语
反正
我们常常念叨着，辛老师，辛妈妈

28、金小梅的梅

她唱的红梅赞
有梅开
听她的红梅赞
有香来
一百七十三朵花要怒放
她的梅依旧在
她的梅四季开
她的梅最风采
她的梅
冠桃园

29.江冰的冰

她是才女
她是不俗的女子
她是西师之女
她是中文系之女
她是八四级之女
她是八十年代之女
她是江之女
她是冰之女
她是火之女
她是重庆之女
她是过目不忘之东方女子
她去了西方

30.谭淑智的智

她像高粱杆
从云南来
她像高原上的旗杆
从重庆来
她像燃着火焰的高粱杆
从八四级走来
她像熟透的高粱杆
从中文系走来
飘扬是她的长发
飘扬是她的衣衫
飘扬是她遮挡不住的灿烂
她是，飘扬着青春火焰

31.吕明芬的明

这是明亮的明
这是明快的明
这是吕明芬的明
这是同窗间
需要的明
这是生活里
重要的明
有了这样的明
八四级就多了一扇窗道风景

32.吴源敏的源

她的身体散发着微笑
她的微笑充满着身
她的内心是微笑的发源地
她的内心成长于八四级
她的微笑让人害怕
她的微笑就是回头率
流连她的微笑的人
会失魂落魄
回味她的微笑的人
会独自笑出声来

33.李虎的虎

在理想和现实之间
我见过他
在空气和大地最近
我送过他
在诗和酒之间
我醉过他
在美女和追美女之间
我笑过他
在重庆杨家坪的某个陋室
我们有一个不眠之夜
在彩云之南
我们一起看过几片云
在北京那个叫公主坟的地方
我们接上了头
在理想和现实之间
我们曾经走过一段路程

34.罗川的罗

罗在川上曰
为爱生
为爱活
为爱情而生活
他曾经无限接近爱的另一个主体
他举着满纸的诗篇
走向她，念给她，砸给她
外语系的小女生像未完成的雕塑
悟不透汉诗底蕴
罗在川上曰
诗者，情也
情者，命也

35.李从新的从

从新
从善
从真
不从流
看风景
看山
看河
看人来人往
同一个窗
他和我
一看四年
一看四十年
一看一生
他在
我在
窗也在

36.姜琼的琼

她像一缕阳光照过我
她像一缕低温的阳光照过我
她像一缕雨后的阳光照过我
温度犹存
我们讨论友谊如何长存
我们讨论风一样来去的爱情
我们讨论花一样的思想
也讨论草一样的读本
还有各自的家乡
以及家乡的遥远
多少年了
一切仍是那么遥远
甚至更远了

37.陈文学的文

在南方的书声里
他合上最后一页
在北方的公文里
他翻开了第一页
我曾在南方的陋室
目送他北去的身影
他曾在北方的檐下
点赞我笔下的诗句
人生有常
在辽阔里，在匆忙里
在不经意里

38.张彦的彦

她和我住同样的流域
她和我有同样的口音
她和我有无数次同桌
她和我有同样的追寻
我在家乡遇见过她
她在家乡遇见过我
相约有期让人温暖
不期而遇给人惊喜
美好的时光，不竭的流域
青春的岁月，天天要继续

39.李福亚的亚

她的身影
似乎不大
她的调门
似乎不高
她的微笑
从不下架
她是南方风格的女子
她还要飞向更南的南方
更南的南方
烟雨才不那么浓稠

40.张霞的霞

她是一颗乔木
长着沉静的叶子
她是朝阳里的乔木
每片叶子都闪着光亮
她是晨读的乔木
其声琅琅
她是暮归里的乔木
长发飘荡
她是青春里的乔木
披着霞光

41.吴茂菁的茂

我们同桌不太多
但永远是同窗
我们同路不够长
但永远是同窗
我们联系不算多
但一直都在圈
我们说话不算少
永远好同窗
我们从不拉黑
我们永不删除

42.任世勇的世

幸运女神给了他
一个幸运
幸运女神给了他
第二个幸运
女神不会无缘无故给予幸运
幸运的人才能得到幸运
正直的人才享有幸运
他
给了幸运女神机会
这是彼此的幸运
这是一个至善的人应得的回报

43.王小明的明

在混沌里
他是明了的
在嘈杂里
他是冷静的
在激流里
他是稳健的
他曾经练成两个胸大肌
再大的胸大肌
也难掩他的思想之独立
他是不错的同窗
他是不错的兄弟

44.苏天雄的雄

如果要收藏一种笑容
那就是他的笑容
拙
朴
真
善
他一咧嘴
天生会发出这种笑
有机的笑

45.雷兴平的雷

同桌，同省，同城
同是人生独行侠
却不怀刀与剑
雷兄

46.陈洪川的川

他曾经是川
漂着一把好木吉他

他后来是河
撑起一条大木帆船

那种越流越宽阔的河流

47.张勇华的勇

那时
他笑而不语

后来
他三言两语

如今
他无须言语

偶尔
他一言，我一语
有时没主语，有时没宾语

48.沈丽红的虹

花会开
花会败
虹会起
虹会落
如花，如虹，如歌，如梦
永远在

49.高虹萍张健二人行

秀发相识
黑发相随
白发相知
嫁接校园的爱情
穿越社会的风雨
收获金婚的果实
若是生命的赠予
这生命应该有强光
若是幸运的赠予
这幸运应该有专递
若是心与心的赠予
这心
应该是双胞心

50.张爽敏的爽

他是阳光的小男孩
他是阳光的大男孩
他是阳光的老男孩
生命何其幸运
时间改变了
他第二修饰
却改变不了
他的第一修饰

51.单玉伟的伟

他就坐在那里
坐在我前桌
坐在我后桌
坐在我左桌
坐在我右桌
他就站在那里
站在窗台前
站在篮筐下
站在熙攘里
他就在那里
大约一点八一米

52.李树海的海

当我们有言在先
落子无悔
我们真的不悔
当我们举棋不定
我们彼此就耐心等待
等待棋子落地
就这样杀过来杀过去
以楚河为界
以友谊为界
杀它个天昏地暗
我只赢过一盘
一边倒的输和赢
同样愉快

53.吴永强的强

谁的大脑袋
在八十年代晃荡？
吴永强
谁的大脑袋
在八四级晃荡？
吴永强
谁是八四级最强大脑
据目测，吴永强
谁的大脑袋
在人海里晃荡？

54.陈德荣的荣

他拿来的美和美学
我给予点赞
他拿来的三瓶茅台
我一口未沾
我们全撒给了红土高原
撒给了彩云之南
那时的我们
根本不在乎杯盏
那时的我们
根本不屑于杯盏

55、江省吾的省

看了他的字，好
每一点
起落有致
每一横
波澜不惊
每一竖
不偏不倚
那些字
收放有度
不拘泥
满纸黑白言
尽显山河气
曰:
字如其人

56.张灵轩的灵

他说他记得嘉陵江边的水
他说他记得水边的沙
他在沙上写过某人的名和字
一次，两次，三次
都被浪花抹了去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那时的我们
都曾注意过某人
或名字，或长发，或背影
偶尔说起，转瞬忘记
那时的我们，总是热衷于
一些虚无缥缈的事

57.高远江段猛伉俪

听说他们相识于第一堂古文课
听说他们牵手于诗经
听说老师朗读”执子之手”时
他第一次牵了她的手
听说老师朗读”与子偕老”时
他就不只是牵她的手了
他们一牵一生
他们一牵一世
他们把诗经学通透了
他们用爱情写下了新诗经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段与高

58.郭文的文

如果再来四年
我希望和他同桌
同上一堂课
如果再来四年
我希望和他对坐
干一个满杯
如果再来四年
我希望亲口对他说
郭文，不错，不错，不错

59.任辉的辉

在时空的流转里
在依稀的记忆力
在词语的联接里
在简洁的关注里
在眼目的遥望里
在情谊的长河里
小辉，同学！

60.任志彬的彬

任志彬的彬
是彬彬有礼的彬
是文质彬彬的彬
西南大学中文系八四级
就应该是这样的彬

2017——2023.1.重庆两江新区


卷十五：诗论


1.关于诗人、诗歌、诗歌写作的定义的新探索
一、诗人是什么人？

诗人，是创造了“地理标志诗歌文本”的人。
诗人，是语言的刽子手。
诗人，是语法的违法者。
诗人，是语言的缝合师。
诗人，是语言的再造师。
诗人，有时候把主语坎了，有时候把谓语砍了，有时候把宾语砍了。有时候把主谓宾都砍了 。
诗人，总是在突破语言的法律，给人以更多的言外之意，语外之境，弦外之音。
诗人，是言短意长的人。
诗人，是一句顶一万句的人。
诗人，是以诗眼看世界的人。
诗人，以诗心想世界的人。
诗人，以诗语话世界的人。
诗人，以诗意化世界的人。
诗人，是以诗境重构世界的人。
诗眼，是主观的眼。
诗心，是主观的心。
诗语，是主观的语。
诗意，是对世界进行解构的过程与重构后的新世界。
诗意，是用诗语对世界的重新表达。
诗境，是诗歌的意境，是诗歌的境界，是诗化的主观世界。
诗人，是语言的主人。
诗人，是凌驾于语言之上的人。
诗人，是写诗的人。
诗人，是自己的代言人。
诗人，是拒绝复制的人。
诗人，每一句诗都不可复制，不可模仿，不可偷袭。
诗人，每一句诗都是自己的二维码，都是自己的生命识别密码，每一首诗都是自己的“地理标志作品”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诗经的识别码。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诗经的识别码。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是屈原的识别码。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是屈原的识别码。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是李白的识别码。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是李白的识别码。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苏轼的识别码。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是苏轼的识别码。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白居易的识别码。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是杜甫的识别码。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杜甫的识别码。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是张若虚的识别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是王之涣的识别码。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李商隐的识别码。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是毛先生的识别码。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是毛先生的识别码。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是北岛的识别码。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是顾城的识别码。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海子的识别码。
“我想和你虚度年华”，是李元胜的识别码。
“我曾为世界彻夜不眠”，是喻言的识别码。
“一条河带来鱼虾，一条河带来浪花”，是阮化文的识别码。
“在重庆看落日，看得见它落，看不见它落到了哪里，它最后的行程，应该某个山窝，一个放得下落日的地方”，是阮化文的识别码。
“当闪电照亮大地，雨水明白了该下到哪里”，也是阮化文的识别码。
这些诗句，都可以看成是诗歌地理标志作品，是绝对个性化的表达，是不容复制、不容模仿、不容偷袭的。谁复制，谁模仿，谁偷袭，谁就输了。
诗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人。
诗人，是能创造独特诗歌文本的人。
诗人，是拥有独特诗歌文本的人。
诗人，是解构的庖丁。
诗人，是重构的鲁班。

二、诗歌写作的过程就是“化入”“化出”的过程

诗歌文本是讲意境的文本。诗歌写作是从营造意境到追求化境的过程。诗歌的化境是精神和语言的大彻大悟。化，就是提纯。
化境，是诗歌的最高境界。达到化境的诗歌，人人都能读得懂。诗歌的的写作过程，就是“化”的过程，就是化入化出的过程。没有经过“化”的诗歌，不会成为好诗歌。
“化”，就是化解的化，就是转化的化，就是化生的化，就是春风化雨的化，就是出神入化的化。
出神入化这个词里，化，既可以是名词，也可以是动词，指一种很高的境界，也指达到这种境界的方法。这种境界是可以和神相提并论的。神在哪里？神在人们心中，或者在人们的一声惊叹里。神是人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主宰。在诗歌境界里，神境，化界，也是至高无上的。诗歌的化境，就是出神，就是入化。
一九八六年，我在西南大学（西南师范大学）上二年级的时候，写过一首诗，我拿给当时的五月诗社社长王杰看，他比我高一年级，他看着看着，念出了第一句：“空空而坐”。随即，王杰咕噜了一声：“狗日地化出来了”。王杰的意思是，这句诗通过了“化”，有一种“化”的质感。“空空”，是一种心无一念的神奇状态，是瞬间捕获的化境。是化入，更是化出。化入，是参悟。化出，是彻悟。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杜甫的诗，也是入化的诗。一个“知”字，精准到无法替代，一下子就化出了物我两忘的境界。物即是我，我即是物。客体和主体，客观和主观，合而为一。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的诗，再配上《一代人》作标题，也达到化境。“黑夜”，“黑色”，“光明”，这几个词，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化入化出，恰到好处，也是化境之妙。
臻于化境的诗歌，呈现出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审美情态，内容和语言浑然天成，无刀琢斧凿之痕迹，有鬼斧神工之奇绝。化，是去杂，是转化，是提纯。化境，是诗歌意境的最高之境。化境，是一个虚拟边界，它的基本特征是通透，澄澈，明了，是大彻大悟后的极简，极纯，极浅，极深，极小，极大，极实，极虚。是极致。
化境的化，也可以是动词，指转化，变易。在诗歌写作里，“化”，指提纯，既指思想内容的提纯，也指语言意蕴的提纯，就是将生活的素材进行抽象，就是将语言去除杂质，就是追求语言的不可替代的精准。
化境生发的机制，是写作者自身的修养积累、心灵体悟与艺术技巧，已到极高境界，然后笔随意动，机缘巧合，方能达成。化境恍若天成，无法勉强得到。
化境级的诗歌，每一个诗句，都指向结果的表达。所以，它那么短，短得危险重重。
化境，是尝遍酸甜苦辣后的一碗凉白开。
化境，是越过千山万水后的一个自然醒。

三、论诗歌文本的三个特点及实现路径

每个写诗的人，都在心中问过无数遍：这是诗吗？诗是什么？什么是诗？这些困惑都来自对诗歌的文本的焦虑。
什么是诗？诗，是主要以单句成行纵向排列，凝练短小的篇幅，进行跳跃式表达的一种文学体裁。相对于其它文学体裁，诗有自己的三大文本特点，即：单句成行、句句跳跃、凝练短小。这三大特点决定了诗歌创作的“四去要求”，即：去语法，去逻辑，去故事，去秩序。这“四去要求”，也就是实现诗歌文本三个特定的路径。
传统观点认为，音乐性，画面感，抒情性，节律感是诗歌的特点，这是完全不对的。所谓特点，应该是某一种事物所独有的，至少是最为显著的特征。而音乐性，主要是音乐的；画面感，主要是绘画的；抒情性也不是诗所独有独占，小说，散文，音乐，电影，很多艺术作品都有很强的抒情性；节律感，更是每样事物都具有的内在东西。诗以外的其它很多文学体裁，都可以具有音乐性，画面感，抒情性和节律感，只是强弱不一，轻重各异而已。其它文学体裁恰恰很难做到的是，单句成行、句句跳跃、凝练短小。这三大特点决定了诗歌创作需要做到“四去”，即：去语法，去逻辑，去故事，去秩序。
诗是什么？我们看到的那些诗集，那些有诗歌标签的文本，都是诗。只是它们有优劣而已。写得再烂的诗，也不能说它不是诗，只能说它是烂诗。正如写得再烂的小说，散文，也不能说它不是小说、散文，只能说它是烂小说，烂散文。
我们都清楚，自诗歌出现以来，创作界和理论界对新诗文本的研究、追求和建设，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们几乎见过了无限多的诗歌样式，我们能够想象到的形式，几乎都已经有诗人尝试过。但它们的共性在哪里呢？
我们不妨统计归纳一下，在诗歌的外在形式上，最具广泛性、共同性的特征，是什么？其实就是“单句成行”。
我个人读文学作品有一个习惯，只有单句成行的作品，我才认它是诗，我才把它当诗来读，我才会以诗的思维对待它，进入它，感受它，评判它。在我心里，单句成行的文本，是诗歌文本必不可少的外套和标签。是诗歌的身份证。是我读诗、写诗的样式门槛。
只有单句成行排列，写作时才能快速推进，跳跃向前，以最少的文字和句子，表达完整的想法；只有单句成行排列，才能带领我快速找到未知的下一句；只有完成单句成行的若干句子，才有一种诗人的身份感。
只有“单句成行”这个关键词，可以描述和概括新诗的外在形式。也就是说，“单句成行”是诗歌文本的最基本的外形。
单句，是由短语或单个的词构成的句子，有特定的语调，能独自表达一定的意思的语言单位，是不可再分析出分句的句子。单句可分为主谓句非主谓句两类。
单句，是相对复句而言。
单句是单纯的。
单句是丰富的。
单句是孤独的。
单句需要快速找到下一句。
单句过目成诵。
单句永垂不朽。
单句万岁。
艺术样式很多，皆以外在形式为界。
诗歌不会死，担心诗歌会死的人，是杞人忧天。
诗歌自会流传，只要足够好。
诗歌，与诗人的鲜明个性同在。
诗歌，与诗人的非凡气质同在。
诗歌，与诗人的惊世之言同在。
诗歌，与诗人的伟大人格同在。
诗歌，与宇宙同在。
诗歌，与单句同在。
诗歌，与单句纵向排列同在。
再来说一说“凝练短小”。凝练短小既指诗歌的语言，也指诗歌的篇幅。北岛有一首诗，连标题总共三个字。标题叫《生活》，诗句就一个字，“网”。当然，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有目共睹的是，大家都在追求短诗，甚至微诗。当然，短小一定要建立在凝练的基础上，否则，再短也没有意义，更不会有诗意。无论是诗歌的传统，还是现实，或者说对未来的期待，以短见长，这是诗歌的文本要求。虽然我们也见过一些绵长的无休无止的叙事诗，抒情诗或者史诗，那毕竟是极少数的作品。我们日常所写，所读，所见源远流长的诗，主要还是短诗。那些家喻户晓的名篇，更是惜字如金，惜句如金，是凝练短小的风范。未来的诗，必定会更短。比如微诗，比如三行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能用三行表达的，为什么要写第四行呢？我们有理由期待，以后记稿费，应以首计，而不应以行记。
最后说一说“句句跳跃”。可以说，跳跃就是诗歌结构的逻辑。去语法，你的诗句自然就跳跃起来了，因为很多时候，它倏忽而来，掐头去尾，没有了严格的语法的束缚，看上去更像是病句，这样的句子放在散文里，放在小说里，它就是病句，而放在诗里，不但不是病句，甚至可能成为名句；去逻辑，你的诗句自然就跳跃起来了，因为它不需要长篇累牍地探寻事物的因果；去故事，你的诗句自然就跳跃起来了，因为它不需要冗繁的过程叙述；去秩序，你的诗句自然就跳跃起来了，因为它疏离了语法，疏离了逻辑，疏离了故事，自然，也就疏离了秩序。去语法，去逻辑，去故事，去秩序，你就去除了多余的叙述、介绍、说明，阐释，你就只剩下单句了。
句句跳跃，而又成篇章，成意境，成意思，这是最难的。这要求我们做到每一个单句都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我们还是以一首主要以单句纵向排列的诗作来结尾吧！

写给屠呦呦
作者：阮化文

最先打开她心扉的
是那支青蒿
那时，她情窦初开
时针指向正午的太阳
百草中，青蒿朝她点了点头
气味令她晕眩
令她迷失
她爱上了青蒿
她爱它清绝的身姿
她要用一世光阴
去懂得青蒿的心
和植物们相爱
更不容易
只有一种语言
可以交谈
只有一条道路
可以通向对方
但她相信青蒿的誓言
相信那个秘密只属于她
爱了半个世纪
他们穿过千万条幽径
偶尔
在迷雾中远离
偶尔
失去自己
爱
穿过了恨
生命
穿过了死亡
忠贞
穿过了背叛
一颗心
走进了另一颗心


2019年-2022.创作于重庆两江新区


阮化文。男。居重庆。西南大学中文系毕业。曾主编《中国当代大学生实验诗选》。曾任《西南大学五十年诗选》编委。曾任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外国名诗鉴赏辞典》编撰。大学时期在省级文学刊物《飞天》“大学生诗苑”发表处女作《雪光》。微信：ruanh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