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说的燕下都，当然是遗址
是两座气势恢宏的土堆，一言不发地
站在成片的玉米地里
护卫着自己绿色的臣民

如果重返战国，这些玉米
当然是幸运儿，能把一座都城
气势磅礴地带进金秋

2·
土堆上茂盛着一丛丛的酸枣
或红或绿的果子，是这座没落之城
直至今日的心酸

一会儿便采了一把，这珠子般的果子
可是那昔日珠光宝气的魂魄
看透了喧嚣和浮华
化身凡俗，为春开一朵小花
为秋落一枚种子

3·
两座土堆遥遥相望，曾共处一城
现在，是绿色之海的两个小岛
中间还隔着一条公路，车速飞快
那些驾车的人，只知行驶在乡间
却不知正穿越一座都城
繁华回到黄土
楼宇哺育庄稼

4·
土色，是我最喜欢的那种黄
难道从战国开始，从未被涂改过
脚踏上去，十分坚实
两千多年，就连落在上面的尘埃
都成了一座城永远不掉的伤痂
情不自禁把脚放轻，因为脚下
埋着痛

5·
据说，这里出土了陶器和瓦当
出土了铜器和铁器，也就是说
这里出土了安居和乐业
此刻，大片的玉米即将成熟
如果我奋力掘开土堆
是不是可以找到一把锈迹斑斑
但依然能刨倒玉米秸的铁镐

6·
考古学家曾发现过一条古道
无法知道，它体形的宽窄
所处的坐标，是不是城的正街
踏响了多少匆匆的脚步
铭记着怎样的回眸一笑

我希望它是由西向东
与易水并驾齐驱，那样就可以
你走你的水路，我赶我的旱道

7·
脚步惊出几只蚂蚱，这是它们
一生为数不多的起跳和飞翔了吧
这堆土，至今还是它们的都城
幅员辽阔，富庶安详

还发现一只灰衣的螳螂
瞪着眼，舞动兵器
真像一个城门上称职的守卫
并且，心甘情愿世袭着这个职位

8·
今天的易州城在它西边
高楼林立，街道宽阔
但我敢肯定，它有些不屑一顾
它只把自己埋在两千年前的繁华里
楼无需太高，只要足够远眺
路无需太宽，只要足够车轮奔跑
它只把自己装进一本线装的古书里
坍塌的城墙护佑的
仅剩几行汉字

9·
“这里就是燕下都，我们都是燕下都人”
这是我们问路时，得到的统一答案
可见，两千年后人们还在为它
由衷地自豪

我也是燕下都人，不知道
那个曾在此忙碌一生的我的先人
是不是，也曾有闲暇向南眺望
脸上，淡淡的一抹
不老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