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咸阳，我目睹了秦始皇的车队

太阳一步步升起，升到中天。
夏日的阳光点燃街道两旁无数双眼睛，
我在其中。
我看着三十六辆车辇龙一样披着黑旗的鳞片，  
悠然游过古老而繁华的河道那正午的时间。
始皇帝就坐在六马拉的车上，
就连路上的石头和蜻蜓也要辟让。
我的目光已经固定成一条直线。
呵，如果有一天，我也，
也许有一天我也像皇帝一样……
我向高高在上的太阳，报上我的姓名——
我是泗水郡沛县的刘邦。
耀眼的阳光，旋转着我的梦幻，
我已经在瞬间忘记了身份。

二、我的往昔

我就像我的父亲刘太公
种出的一株玉米，
并且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颗粒饱满。
当他弯腰在夏季的田野里耕耘，
他的无奈和失望在眼角滴落成雨。
在我的周围聚集了一株株
拔掉又长出的蒿草，
散发出侠义和酒肉的熏人的味道。
而我身上包裹的厚皮，占据了玉米真实的重量，
内心空虚。
已被四处流浪的风装满夜晚的阴影， 
并将竹简上的隶书
读写成夜空上顽皮的星星。
我令人厌倦的度过了春天和夏天，
尚未认识到自己的缺陷、沮丧和悲观
应该有所改变。

三、泗水亭长

在泗水流动的镜子里
我看见自己的粗布青衣，
我更加怨恨我的父亲。
和月光一起，我推开了那扇
早已被岁月的烟尘熏黑的木门。
我的父亲也在鸡鸣的第一声
轻轻捅破了族长家格子状的窗户纸，
拱手捧上二两碎银。
我穿上了泗水亭长黑色的紧身短衫，
腰上挂着除暴安良的大刀短剑，
呼哨着度入樊哙的狗肉酒馆，
并已记账的方式，庆祝穷人的翻身。
这是一个梦的第一个夜晚，
还需无数个夜晚的月亮和星星把梦修饰和装点。
尽管现在只是小吏——
负责方圆十里的社会治安，
万钱的年薪。

四、朋友圈

因为朋友圈能品尝一个人的味道
获得气象信息，还能互相交换商品，
很多人热衷于穿上华丽的外衣，在圈里混日子。
我的朋友圈都是一些味道相近的
在县衙里做事，用得着的人。
功曹萧何，书吏曹参，刽子手夏侯婴，吹鼓手周勃，
都是我的福星。
我们就像在一个星座里彼此照耀，
又像一棵树上的树枝一起在风中摇晃，
互相抽打又相互依存。
我们都有一只眼睛有些近视——
看不见读书人。
因为我们不读书，
但智慧超群。

五、天上掉下的姻缘

清晨的天空中写满金色的预言。
当曙光穿着那件红裙子
飘到我的面前，我嗅到女子的温馨。
我谎称送礼万钱，而成为吕公的座上宾。
吕公的相面术预言了我的未来——
我高隆的额头必将戴上皇冠，
器宇轩昂的龙体必将黄袍加身。
命中我将成为秦始皇那样
龙椅宝座周围堆满黄金，美女如云……
吕公恭恭敬敬的献上他的女儿，
一位名叫吕雉的姑娘做了我的第一夫人。
尽管我已经三十六岁了，
也曾爱上一位姓曹的姑娘，未婚先孕。
但我从未怀疑上天送来的礼物
有什么别的用心。
我欣然接受了迎面而来的所有命运。
  
六、逃亡芒砀山

也许在腾达之前必然接受磨难
在我押送四百犯人前往骊山的路上，
酷暑和暴雨断送了我亭长的安逸人生。
不能如期到达了，秦始皇陵不需要我的忠心。
我只得叫囚徒们散去，而我野狗般躲进山林。 
呵，苍山之上的月亮不是沛县的月亮，
是一片破碎的铜镜，是一只肿大的眼睛，
是一颗孤傲而寂寞，等待而隐忍的心……
忽见妻儿在铁窗前张望，
又见父亲没顶于唾浪的翻滚。
呵，那些声音和景象从寥廓的夜空走下来，
夜半惊醒我梦中的星辰。
密林深处总像埋伏着某种不确定的
不知是谁的声音……
       
七、沛公

很多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也许时刻都会发生。
你只需等待，等待时机，
如果你命中注定幸运女神站在高处把你审视。
陈胜和吴广流着与我一样的腥热的血液，
他们磨剑的声音惊飞洞穴中与我同居的蝙蝠，
它们听到了沛县的召唤之声。
我打马赶到，接过县印。
他们称呼我沛公——
组建义军，抗秦，保护沛县百姓的信任……
谁能想到我的命运，  
就像夜的尽头转眼便是黎明。
时事成全我，给我做一件新衣，
衣襟里藏着一条龙
随时都可能现身。
 
八、不杀雍齿

初春的暖意让人生疑。
阳光的威力，刚刚冲破冰雪之栏的东南风
还有些虚弱，还有些顾虑。
乍暖还寒的凌晨传来一个消息，
让我一病不起——
雍齿，这位曾与我一起沛县起事的兄弟，
作战勇敢，立有战功的勇士，
这位领命驻守丰邑的我所信赖的将领，
却在春寒料峭的午夜
迷失于虚妄的城池而开门投敌。
而当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那位出卖灵魂的见利忘义的小人痛哭流涕，
我原谅了他，原谅了那些背叛我的将士……
我得到了忠诚和赞誉。
                   
九、邂逅张良

当我的坐骑站在路边不停的嘶鸣，
我看见有位貌如女子的人正坐在长亭读书。
竹简的抖动声请我下马一叙。
我获得至宝，我邂逅了张良。
东南风所到之处无不传送着他的消息——
韩国宰相之后，为报亡国之仇而弟死不葬，
博浪沙伏身芦苇丛锤击秦始皇，
沂水桥头恭获《太公兵法》，
俯阅山川，仰观星象，晓知存亡……
这里没有市井的喧嚣和卖艺的鼓掌，
在旷野之上是天外之光。
如此高深的指引，从太阳升起到月亮降落，
前涌又退回伸缩自如的河床……
呵，我有一颗启明星陪伴
每天都能见到天亮。
上天让我发芽，必然助我生长。

十、兵随项梁

我还是一株藤蔓，需要攀援一棵大树
才能见到树冠的阳光，而阳光才能助我生长。
在我粗壮如蟒蛇之前，
我随了项梁。这位楚国名将
率八千江东子弟渡江，
已是八万大军的灵魂和脊梁。
我需要这面旗帜，
如同我需要身体的膨胀和飞翔的翅膀。
这种借力的飞翔，让我受益，
让我得到东风的帮助和阳光的欣赏，
让我结实的肩膀扛起正义的旗帜驰骋疆场。
与那位手持霸王弓的青年
击掌约定，先入咸阳者
为关中之王。
   
十一、像天空那样包容

当儒生离开房间，他的话语
还在我的听骨内轰鸣。
就连广袤无垠的夜空都证明他是对的。
如果夜空中没有星星的位置，
如果夜空中只有一轮月亮独明，
会是怎样的一种暗淡情景。
我的心胸尽管不像天空那样高远，
但应像天空那样包容。
你看，除了月亮，除了星星，
还有云，还有风，还有尘埃的浮动，
还有雨，还有雷电，还有晨起的雁队
追逐着曙光向温暖的水域飞行。
如果我是一轮太阳，
就该让那些树木，那些花草，那些飞鸟和昆虫
得到更多的水、食物与温暖的时空。

十二、攻心宛城      

很多人都认为，攻击是破城的最好办法，
还有一种办法，比攻击更加有效并免于血溅刀锋。
在宛城我就接纳了谋士陈恢的攻心战术，
将宛城收于股掌之中。
这种瓦解心灵和斗志的智慧，
足可以让千万名斗士归我所用。
只要你懂得，或者猜透他们的内心，
并找到他们最为软弱的肋骨——
不用损伤皮肉而不堪一击的肋骨，
便可心想事成。
而攻心的影响力会叫很多旁观者效仿顺从。
当心灵之城一旦被攻破，
你所占领的将是水到渠成的成功。
包括每一个黄昏，每一个黎明。

十三、把酒武关

没有人胆敢忽视酒的作用，
可武关守将却无视酒的功能。
当郦食其、陆贾二人乔装拜会他的时候，
他仅仅嗅到了二人的口水就已醉了。
再加上那道锦衣扣黄金的拼盘，
更是醉的三更未醒。
而那股酒与血混合的液体，
把一个风景秀丽的武关
浸染成落日黄昏。
也许，酒的存在是对人类理智的反讽。
而一旦酒被智慧所利用
酒也可以成为海的潮汐，
山的雾影。

十四、收买蛲关

怪就怪蛲关守将
让我们把住了他的命脉。
是闪着金光的金子，闪着银光的白银
和那些闪着美女水嫩肌肤之光的珠宝，
劝诱他打开的城门。
来不及怨恨和舞剑，
他的忠诚与背叛都已离开他的亡魂。
当人们看见他脸上的血水和泪水
一起流淌下来，
无人不晓，那是不义之财，
割断了他的动脉。
而他在前往地狱的路上
需要乞讨才行。

十五、进城

当那位过去的皇上秦王子婴
领着那些过去的贵族，
素车白马，麻绳系颈，侧立路旁
拱手捧上符节玉玺，
我宛若一轮新的太阳升起。
但我不能喜极而涕，我要拿出胜利者的风度，
在质疑的目光中穿梭，向诸侯国宣布
为驱散暴政的黑夜，我师出有名——
我是消灭洪水猛兽的正义之师。
我要播种玫瑰的种子，
熏香我的名声，并把我的芳名四海传送。
我要把仁义爱民的甘露
洒在这片被暴君榨干民脂而干旱龟裂的土地，
我要坐上秦始皇坐过的马车
走遍咸阳的街巷，让耳朵装满欢呼。

十六、心迷

呵，正是我所梦寐以求的宫殿，
朝思暮想的财富，垂诞欲滴的美酒，
前呼后拥的美女……
这是我刘邦的太阳，我的月亮，我的享受之日。
呵，我的享受之日才刚刚开始——
先在胡亥的龙床上躺下，
然后继续，继续让嫦娥斟酒，继续让蟾蜍吐币。
没有谁能将我阻止，没有谁能将我救起。
就连将士们窃窃私语，摇头叹息，
就连樊哙的闯宫强谏，阴云蔽日，
就连秦国破碎的月亮也无济于事，
直到张良脱口说出一个人的名字——项羽。

十七、约法三章

若想如愿所偿，
需像冻土下的种子沉稳而坚忍。
默默无言的灞水宛若一条警醒的青龙，
给我等待的启示——
我回师霸上，蛰伏于寒冷的冬季，
我虽抢得先机，却不可操之过急。
项羽大军将至，已近在咫尺，
人心向背才是当务之急。
还是把自己的命运赌在秦地父老的身上吧，
是我唯一的机遇。
经过深思熟虑，我与当地父老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害他人，抢劫和盗窃他人财物者治罪。
百姓安居乐业，社会井然有序。
我又派兵函谷关，阻击项羽。
仿佛关中之王的座椅
已经承载起我膨胀的身躯……

十八、项伯夜访张良

我失望的情绪黑暗于我的懊悔，
我做了一件力所不及的事，
将自己置于险地。
项伯夜访张良传递更加黑暗的消息。
我看见项羽的剑锋流淌着血滴，
染红函谷关的青砖，正在染红我的青衣。
我颤抖的肢体正有马队踏过，
已经寒冷坚硬的野心被悬挂在
没有一片陪伴的叶子而赤裸的树枝。
我听到了遍地尘埃的哭泣……
呵，不是噩梦，是即将发生的现实。
能否避免这一切，避免血光在凌晨升起，
遮蔽刚刚升起的红日。
就看项伯带回的月亮能否照亮
我与项羽阴郁的情绪。

十九、鸿门舞剑

端着沉重的酒杯喝下更加沉重的惶恐，
当项庄与项伯蝶飞凤舞
剑影扑朔迷离的每一个瞬间，
我沉如千钧之鼎的颤抖之心即将掉进冰窟的水面。
即使白璧和玉斗，即使樊哙撕裂眼睑，
也不能改变，所有的危险
躲在中午将近的阴暗之处张弓搭箭，
范增的目光已把那双玉斗掷成碎片……
幸有项羽的目光游离的盲点
给我深呼吸的时间，
擦去眼角的白色火焰，我借故离席而逃返。
冥冥中总有一种幸运——
预言着眼花缭乱的刀光剑影
映射出我头顶的九彩光环……

二十、项羽封分天下

项羽只是伸出右手指
轻轻的弹拨一下霸王弓的龙筋，
我的梦，那个关中称王的梦便碎了。
大王让我去汉中，去做山穷水尽的汉王。
他是征服者，他有这样的权力。
背水漳河，以一敌十的巨鹿之战，
让他的剑锋获得荣誉。
在新安的旷野被坑杀的二十万降军
夜夜都在喊着他的名字。
而咸阳宫殿的灰烬中仍有游弋的冤魂在哭泣。
他把义帝流放江南，给诸侯分封土地。
他是胜利者，他有这样的实力。
他建都彭城，四十万雄师，
他可以号令天下，以天子的名义。
而我，我的梦是重新温习，
还是从此忘记？

二十一、张良别去

我哪有那样的心情去看沿途的风景，
随我入蜀的将士也没有。
他们低着头，像一群散兵游勇，
家乡和亲人在离我们越来越远的身后。
他们停下脚步，望着天上的月亮
唱起流泪的歌，思乡的马也一天天消瘦。
而那升起在高山之上的明月，
仿佛也是一次最后的弥留。
张良下马，拱手，留下别去的最后一次筹谋——
火烧搭在峭壁上的凌空栈道，
切断出入巴蜀的唯一道路。
籍以麻痹项羽，你没有东顾之意，
又可阻止诸侯，你没有偷袭之忧。
种植你的庭院，丰厚你的库府，
养肥战马，磨光刀剑，强壮士卒，缝制你的甲胄……
再图关中的千里沃土。

二十二、拜将韩信

如果继续潜行于泥沙深处，
人们只会看见河水空流的时间，
而看不见金子的光焰，价值需要体现，
淘金的人不是随时都有。
比如萧何，比如口渴的枣红马，
比如跟踪你的明月，比如南门城外的拜将台，
都在给你机会，证明你不是别人，
你是韩信。
一个可以隐忍胯下之辱的鸿鹄之人，
个无钱却将母亲葬在高岗
周围可居万户的图谋大业之人。
你审时度势的洞悉能力，正合我意，
而你的军事才能需要在运筹帷幄的
刀光剑影中得到验证。

二十三、平定三秦

没有人怀疑我的野心，
会在巴蜀的群山峻岭中得到禁闭。
山谷里响彻云霄的伐木声，
悬崖峭壁上电闪雷鸣般的凿岩声，
星星都在猜测我搭建栈道的出山意图。
三秦的重兵已在栈道的另一端筑垒等候，
而我的另一条出山路线恰恰与此相反，
向西翻越秦岭，黎明时已偷袭陈仓。
我的战马和旌旗证明了这一切
——胜利和死亡。
我的剑已经不能回到刀鞘，
它的牙齿没有怜悯之心，它贪婪的红唇，
正在试图把更多的肌肤亲吻。

二十四、忘乎所以

胜利来的如此容易，
我控制不了我的冲动，
像一只独角兽撞击着我的心灵。
那是一种渴望，一种有别于普通人的奢求，
就像太阳必须要升起，
不管有没有阴云遮挡我的眼睛和身体，
必须占领广阔的天空，俯视大地与众生。
我废除秦号，更立汉社稷。
顺我者封万户，逆我者击之。
一鼓作气，集结六十七万乌合之众，
一举拿下项羽的都城彭城。
而此时的项羽正在遥远的齐国作战，
一夜之间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那一天我再一次醉的人事不省。
在另一个黎明被项羽的三万骑兵踩踏成
红色睢水里的十万亡灵。

二十五、西逃

这是一场悲剧，暴雨也冲不净
脸上的泪痕，那是凝结成血块的泪痕。
只有十余乘随我涉过睢水，
身后是紧紧追赶的遮天蔽日的尘云。
我的思绪是一潭死水的浑浊，
是什么魔力吞噬掉我的不可一世的六十余万大军？
向西，不知不觉黄昏已经来临，
朦胧中我的马认识来时的路，
全不管背上的人和天上的星辰，
以及身后的追命亡魂。
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一步棋输得只剩下
一个象征，一个冬天必将过去的象征。
也许，新的希望从这个傍晚开始，
但我们先得挣脱黑暗，
赋予我见到黎明的特权和幸运。

二十六、天人相助

当马蹄把美梦踏成陶片的次日清晨，
上天似乎饶恕了我所犯下的错误。
一阵遮天蔽日、飞沙走石的大风
将楚国追兵吹的不知去向。
这是一条远离地狱的生命之路，
它载着我的马车一直延伸、拓展成家的庭院。
我曾将在路上遇到而救起的一对儿女，
揣下马车，为了马车跑的更快，
而被腾公几次下马抱起，相叠负于背上，
也曾路遇楚将丁公，被我美言而动恻隐之心，
直到韩信阻追兵于下邑，
直到何丞相派关中的老少之兵赶来增援，
直到撤到荥阳才稳住阵脚，
而刘太公和吕雉却过上了项羽的
铁窗生活。

二十七、失眠

失眠是最伟大的时间，
它让死去的灵魂复苏，
也让高尚的清醒更加清醒。
我把自己流放在满月的光照下，
看自己阴暗的身影，搭乘清晰的翅膀飞行，
像在水里又像在路上左右飘移的幽灵，
还原月亮的梦，星星的梦，还原自己的梦，
还原梦在即将天明之时滑落、破碎的原因和过程。
我终于看清自己，
看清那轮明月和满天繁星最伟大的成功
——不灭的信念目光，不变的忠诚脊梁，
共同拥有的生存天空，
最恰当的相互利用。

二十八、稳住局面

我用激将之法，迫使随何毛遂自荐，
带上他灵巧的舌头，善变的大脑
和我的希望，渡淮河去见九江王英布。
随何一拳击中了英布居功自傲
不肯听命于项羽的右肋，
和他担心项羽消除异己的左肋，
迫使九江王背楚投汉。
而我又联系魏国的彭越，游击项羽。
我与韩信会师荥阳，
利用鸿沟，与项羽对峙。
我有韩信、英布、彭越主管三军，
我有萧何、张良、陈平决胜千里，
是他们和那些亡灵，天上的幸运之星，
给了我经久不息的火焰、沉静的湖水、
顽强的渴望成功的意志。

二十九、鸿沟相持

一条小小的沟渠
洗亮了多少个夜晚的月亮，
让多少颗星星见证了
黄河与淮水、泗水、济水、汝水的亲密关系。
如今它已被哭泣声、叫骂声、兵器撞击声填满。
我在西岸筑城，项羽在东岸筑城，
晨光和晚霞并未作出倾向性的选择，
五河交汇之水也未将两岸的人影长留相册之中。
但江山不会被永远的分割成碎片，
它必像一颗银针缝合起裂缝于无形。
多少条江河都将流入一个完整的海洋。
我一边派韩信北伐征服燕赵，
一边修甬道，建粮仓于敖仓，
与项羽比一比实力和耐心。

三十、反间

看着项羽的东城
那些走动的火把摇晃的灯影，
构成对我的极大的吸引，
我真的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拥有，
那是我彻夜难眠的迷恋。
我看见一队队蚂蚁，在明亮的月光下
正在鸿沟的河堤上忙碌，
很多锥孔和一些小山丘构成蚂蚁新的家园。
我还看见河堤的斜坡上
不断的有一些细沙滑落跌入水中，
呵，谢谢你们，蚂蚁给了我一个提示——
内部关键部位的瓦解正是堤坝崩溃的原因。
我令陈平携四万斤黄金密访楚营，
去编织虚妄的罗网和莫须有的事情，
离间项羽与范增。
呵，这样的事情真的终于发生，
范增痛心疾首，
病死于返乡途中。

三十一、重用陈平

如果你是一尊不被人供奉的佛像，
你是否认为自己很无用，
并在无人点燃的烟雾里坍塌，
堆萎成一撮寂寞无聊的灰尘。
你是否在夜色茫茫中拨响无弦的心弦，
试图引起月亮的光顾和星星的怜悯。
大概你不会，而陈平就是在这样的黑暗中，
折断一条柳枝抽打了我一下
已经寒冷而麻木的神经。
我在惊异中清醒，我接受了
这个遭到很多舌头诋毁
而被冷落已久之人流出的口水，
离间项羽，断臂于范增，
并在火把照亮夜空的子夜突破楚军合围
移师关中。

三十二、火焰

一支火把燃烧着我一生的记忆，
不，不是一支，是两千零一支火把
点燃了子夜的天空，
如同两千只火凤凰腾空飞翔。
为了一个信念，两千轮月亮骑着白马
展开火红的翅膀，连接起飞跃银河的拱桥，
而我坐着我的马车从桥上款款而过，回到关中。
这就是火焰留在记忆中的永恒——
纪信装扮成我的样子，坐着装饰过的马车，
率领两千美丽的女子出东门
吸引楚军的围堵，   
掩护我从西门逃出被项羽围困了一年多
已经断粮的荥阳。
纪信则在项羽点燃的大火中飞进黎明。

三十三、不可预期

令人伤感的旧伤痕还在隐隐作痛，
新伤口还在流血，
我已经南下武关与宛叶之间。
我多么希望在我的引诱下
项羽追随着我的征尘而神志迷离，进入迷宫。
项羽果然如我所愿，追击着我的梦，
在武关与宛叶之间的山地和旷野之间
消耗着他穷凶极恶而又不可一世的骄傲的血液，
我的梦则在马车的颠簸中会意的笑了，
我达到了我的预期。
我疲劳的大军得到喘息。
命运从不倾向于失去理智之人，
天庭也不会因一个人的饥渴而挥洒及时之雨。
黄昏与黎明总是相互交替，
人生的苦乐总是不可预期。

三十四、路遇戚氏

遥远的天际那深红的色彩
很快就收起了她的帷帐，夜色降临。
我已经人困马乏。
好像在暮色中传来一种声音，
一种清脆而委婉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姓名。
就在树林深处，小河的对岸，
一盏灯正在亮起，或者早已亮起。
驾车的枣红马迈开大步向那隐约可见的茅屋跑去。
上天仿佛早已安排好人生的每一条轨迹，
否则这美丽的戚氏就不会
在这美丽的夜晚，美丽的树林里将我等候。
我没有犹豫。我摘下我的玉带，
见证明月的升起。
呵，我的妻。

三十五、郦食其之死

韩信的按兵不动令我生疑——
按我与韩信的约定，在他收服燕赵之后
攻打齐国，迫使项羽回师救齐，
解我被项羽围追之势。
浓重的夜色里我是夜色的一部分，
夜魔出没的噩梦里我是噩梦的一部分。
当韩信还在梦中，我已经进帐收了他的兵符，
他被惊醒之后，不敢仰视，久跪不起。
我原谅了他的过失。
我一边令他攻打齐国，一边派郦食其前往说齐。
韩信攻下五十余座城池齐国还在抵抗，
郦食其只用口舌便轻取齐国的七十余座城池。
郦食其与齐王约定，停止战事。
韩信却故意陷害郦食其于背信弃义之地，继续攻城不止。
齐王怨将郦食其而烹之。
可怜儒生被韩信害死。

三十六、曙光

我终于又一次见到曙光，
我的黑夜即将过去，我们形成对项羽的夹击。
我答应韩信在齐地称王的要求，    
尽管迫不得已，却是我选择的唯一。
曙光就从这唯一的选择中毫不犹豫的升起。
韩信折断项羽三分天下的橄榄枝，
不屑于齐人不自立便伏祸的预言之词，
越过山脉与河流向楚军出击，
而楚军中那些离乡已久的士兵思念亲人，
在春天的细雨中无声的哭泣。
项羽已知取胜已经遥不可期，
便邀我见面一叙。
次日，城楼上插满如云的旌旗，
好像征战的马蹄声从鼓面雨点般响起，
掠过没有战马身影的晨曦。

三十七、受伤

我并不清楚项羽的真正用意，
当曙光照在我的脸上，我只能逆光
看见项羽阴暗的脸的轮廓，
没有五官的轮廓以及鸿沟藏而不露的深度。
我想，不会是叙旧那样温馨，
也不会劝降那样直言厉害关系，
或者关于金银、财物、珠宝和锦衣美女，
更不会是平分天下的买卖交易。
恍惚中，我似乎看见我的父亲花白的胡须。
我把眼睛闭上又睁开，呵
我把项羽随风而至的话语听成流血的声音。
我刘邦出身地痞，与你何惧——
如果你真的烹了我的父亲，
清给我留一杯羹，我将万分感激。
我的话音没落，项羽的霸王弓弹响之处
已有一箭射中我的无惧。

三十八、我是龙种

我相信我听到的关于我是龙种的传说
都是奉承之语，但我确认那是真的。
是天的旨意——我的母亲龙体附身
怀孕于大漠之上，我就是龙种。
我承认，在我身上还发生过一件不应该发生的事
——我挥剑斩杀了小白龙。
在我醉酒之后，又急着赶路之时。
我确认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关于龙的横空出世，
都是他们亲眼所见，而不是梦。
你们看，项羽虽然箭伤了我，我还是完好无损。
我站在这里，轻捋龙须……
可项羽，那个曾经在乌江伤过蛟龙的无知青年
将为错误的举动而哭泣。

三十九、峰回路转      

坚强的意志和不死的信念，   
让一个人胸怀宽大似海，
脊梁挺立成高山，血液炙热如火焰……
幸运之神必然钟情于他的生命之选。
伤未痊愈，我便亲临武关，
看鸿沟东岸项羽的又一次表演。
项羽履行诺言，把我的父母和吕雉归还，
我也接受他平分天下的虚拟梦幻。
连年烽火，生灵涂炭，已是春天。
可我低估了项羽的实力和勇敢，
采纳了张良、陈平等人的意见——
趁项羽撤军东归之际，我们假撤真追拉弓射箭。
却不料再一次置我于孤军深入的危险。
我并未得到韩信和彭越的协同作战，
被项羽兵围固陵而只得坚壁不出
等待救援。

四十、分羹

在荒莽的原野之上，三匹狼,
而我是其中最为强壮的那一匹。
我要捕获一只健硕的公牛，却被堵在洞穴中，
而那两匹只想着趋利避害小弟
则伏在深草之中，不肯救我于险境。
我需要承诺给他们分一杯羹。
这原本就是我的领地，我原本就是头领……
哦，在这需要合击的时辰，
我需得事前答应——
将陈地以东至沿海之地划归韩信，
睢阳以北至谷城地域划归彭越，
互利是双赢的联盟。
三狼从南北西齐出，围攻项羽这头好斗的公牛，
迫其萎缩于垓下，大局已定。
我暗自思忖分食了公牛之后，
看我如何回身吃掉你们。

四十一、项羽，你是真英雄

我无法说服我自己停止对敌人的进攻，
因为我的对手是名英雄。
你山一样坚强，洪水一样勇猛，我的舰队像飓风……
我七十万大军将你的十万人马围在垓下之瓮。          
你面临的敌人还有孤军深入，
粮草奇缺、身心疲惫和天气寒冷。
第一次冲锋，我军损失十二万，楚军八万，
流血的傍晚，夜被染至深红……

你一人一马勇不可当——
夜饮哀歌，舞剑别姬，率骑八百，杀出重围，          
身陷沼泽仍杀敌如戏，往来驰骋。
待到乌江西岸，仅剩二十八骑仍在冲锋……
留头颅于汉室，存浩气于乾坤，
赠鲜血于东吴，赠乌骓于艄公。
纵使我刘邦称帝于天下，
又怎能与英雄齐名。

从抗秦开始，到争霸结束，
一切都在古老的生存法则之中。
用什么诠释人一生的短暂与长远，耻辱与光荣，
精神就是英雄的永恒。有谁回想起
英雄不朽的亡灵，
你便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