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您九十生日，亲爱的妈妈

妈妈
此刻您肯定又已经起床了
自己弄点早饭吃
因为爸爸躺床上
您自己一个人睡已经11年了
您腿脚利索
生理年龄跟70岁无异
在您九十岁生日的时候
妈妈
我祝福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轻松过百

话虽这么说
这一辈子
90年的生涯
您也含辛茹苦
您也常人不如
您既让人羡慕又让人唏嘘

您上公婆下儿媳妇
21岁进金家门
69年了
没有跟我奶奶跟我嫂子红过一次脸
这不是绝无仅有
也是世属罕见

您没有跟我爸爸争执过一次
俩人生气不说话是老年以后偶尔出现过的
您总是很顺从
爸爸划为右派了
连夜打包
您离开东阳中医院医生的岗位
跟爸爸回家种田20年
嫁夫随夫
三从四德里第一条

我们兄妹仨
您从来舍不得骂一句
小时候哥哥去池塘钓黄鳝
被爸爸逮着了
一顿打
您只会在旁边垂泪
我们家孩子不可以近水
因为爸爸的爸爸我的爷爷46岁下池塘溺亡了
这是金家之伤痛

您的妈妈的外婆99岁
您的外婆74岁
我的外婆93岁
我外婆
还是骨折以后绝食自己要求走的。

您的爸爸我的外公87岁
您的二叔我的二外公99岁
您的小叔我的小外公黄埔军校第几期我还没查到
您家东阳横店镇任湖田村
舅舅字辈都是任正字
是任正非的家族渊源
他的祖父的祖父离开村里进入浙江浦江

您是长女
下面四个妹妹一个弟弟
二外公家五个儿子一个女儿
外婆脾气不好
家里穷
您老被拿出气
十岁有了唯一的弟弟任正龙以后您被迫辍学
日本人进村了
您那么小的个子
只有十来岁
背着弟弟跟大人躲进山里
还只有八岁的时候
您已经会干所有的农活
会所有的针线活
您说
七岁的时候
天还没有亮
跟着爸爸已经割好几垄麦
爸爸给您讲北斗星
您却在想
做人没意思
不想活
……
我都有点写不下去了
今天是您的生日
我亲爱的九十岁的妈妈
我在回忆您艰难的这些往事

妈妈的生命转机因为美貌
17岁时候被爸爸一眼万年
我家殷实
聘礼厚重
外公赶紧拿去买田买地
结果解放后土改又全部充公了
妈妈21岁嫁给我们家以后
开始几年未怀孕
爸爸跟奶奶提出来
妈妈去续学
爸爸自己教
也上学
在哥哥生出来三岁前
卫校中专毕业已经成了中医院药剂科小医生了

回农村后又生养了一个小哥哥夭亡
但江浙还是富庶
就在家里务农
妈妈在生产队养蚕
爸爸会研究家里养母猪生小猪崽
我们兄妹仨都既温又饱地长大了
哥哥很壮实
姐姐身高过160厘米
我小小的个儿像妈妈

妈妈最宠爱的无疑是哥哥
这没有悬念
农村时候
过年的时候
哥哥都能穿上涤卡的笔几四个口袋的中山装
哥哥姐姐我仨从小到大没有打过一次架
哥哥很慈爱我们姐妹俩
现在爸爸长期老病了
我们也没有花爸爸妈妈自己一分钱
都是我们兄妹仨自己来
妈妈可以去上海哥哥家
也可以去杭州姐姐家小住
但她离不开爸爸
她不愿意离开北京
老家的房子也空着
但妈妈想村里的婶婶伯伯
也是回不去乡里乡亲的
人老了
得寄寓儿女居住
从妈妈的心情来看
真不是幸福
爸爸以前常说
靠老伴是吃糟糠
靠儿女是吃刀枪
我是肯定偏爸爸的
所以妈妈在长年累月中
跟照顾爸爸的夫妇俩锱铢必较
我会偏向他们
否则我会留不住人家
所以
最近11年
我跟妈妈的感情
在岁月长河中
反而是锐减的
妈妈只有跟小雪倾诉心中的孤寂怅惘绝望

小黑要起床上课去
待续
今天是您的生日
我的九十岁的老母亲

一年又一年
岁月就无情地往前流淌
妈妈的暮年
跟爸爸的龙体欠恙陪伴
人生的苦难
就是如此在她的童年和暮年
摧残
妈妈是传统中国女性的缩影
任劳任怨
含辛茹苦
随命运起伏
因为在北京
我姐夫的爸爸去世带妈妈来北京散心
我外婆在老家辞世
妈妈都没有回家奔丧
爸爸也没去
我们也没回
我曾经为这事耿耿于怀
但现在经历了一些沧桑
我却体味了其中妈妈的辛酸和无奈
外婆在她的心目中
肯定不是最爱她的人
也不是她最舍不得的人
妈妈最爱她的是爸爸
她最爱的是我们兄妹仨和爸爸
今天是您的生日
我的耄耋妈妈

为爸爸的家族
我写了31万字的纪实
为了妈妈
洋洋洒洒挥毫三千行也是分分秒秒的事
但说一千道一万
我最有价值的
是陪伴妈妈
让您少孤单
有人在乎
有人心疼
有人爱
听您唠叨
任您抱怨
可以随意表达您的喜怒哀乐

人生无非如此
有尊严地活着
胜过万千

不要让您流泪
不要让您害怕
不要让您痛苦
不要让您委屈

早上去订心仪的蛋糕
上午带妈妈随着先前的足迹转转
中饭带着外面吃饭
您的女婿孩子他爸今天都有事
昨晚已经亲自为您烤了牛排了
我朋友小芳送来的
很嫩的牛排
女婿亲自为您烤的
我给切成丁
吃了点儿
尽管这不是妈妈的最爱

妈妈的幸福日子在21岁到79岁
爸爸健康前的58年里
失去了爸爸的庇佑
妈妈确实像只迷途的羔羊
我们子女再周到
也不及爸爸万分之一
更何况我们并不能周到
但小雪对她百依百顺的好
真多亏了小雪大学毕业从美国回来陪伴      

我开着车
带着妈妈
经过钓鱼台北门和东门
目的地到天安门
这条路
以前爸爸经常骑自行车带妈妈去天安门
许多回
爸爸83岁脑出血前骑车如飞
去鸟巢看赛事一天来回四趟76公里
那个时候的北京交通管制不严格
爸爸经常骑自行车带着妈妈
穿大街走小巷
自由自在
爸爸太完美
妈妈得不到爸爸心疼后失落就很大

人生就是如此
太匆匆
我自己也已经华发满头
妈妈帮了我所有
养小雪小黑
帮助我照顾爸爸十年
我不会做任何家务
都是妈妈

1998年的春天
爸爸携妈妈从老家来北京定居
转眼22年
爸爸80大寿回去过庆典
妈妈我外甥结婚回去过参加婚礼
从此落叶难归根

九十岁毕竟是九十岁了
妈妈在车上累了先睡一会儿
跟我去接小黑放学
妈妈身体好
在于睡眠一流
她根本不知道安眠药为何物
倒头就着
无论白天黑夜
真是天赐

妈妈毕竟是知识分子
今年疫情
我们上班太少
收入锐减
妈妈带我去银行
告诉我爸爸给她存的钱款
密码是早就告诉我的
我给处理成定期两年三年五年
我告诉她
不管她跟爸爸谁先走
两个银行的存款
我会动一个银行做一个人的大事
难为父母周到
就不需要我们子女破费了
妈妈同意的
睿智如此
九十岁的妈妈
我何语
惟有泪千行

我自己一个人
陪妈妈到人民医院西门友乐园涮坊
这里的羊肉很好
我又回去给她取假牙和降糖药
所有的今天
都会过成昨天
愿我拥有
愿我珍惜
有时候
难得的清静
独享
也是一种奢侈
我庆幸我有这个机会
比哥哥姐姐幸运
哥哥姐姐就无法拥有
可以一个人开心地陪伴妈妈过生日
吃好了
带妈妈回家睡午觉
小雪和其他朋友会调侃我纯为了朋友圈显摆
我只要自己想到做到
我不在乎怎么调侃我
感恩妈妈
生日快乐
长命过百岁
一定的
妈妈今天一直在笑在乐
会当击水三千尺
人生岂有二百年
生我养我为我一生的妈妈九十大寿
我必当微信一扬天下知
妈妈喜乐
平安回家了

晚上了
天暗下来了
要开始祝寿了
妈妈喜欢寿桃
秀里秀气的
反复比较挑选
我就要了这一家
老家习惯是鸡蛋长寿面
中午已经行过礼了
友乐园涮坊送的
晚上是西式的蛋糕蜡烛许愿
外加宁波的螃蟹大虾
妈妈特别爱吃海鲜
青岛朋友送来的

这个味多美蛋糕名字福寿绵长
爸爸给妈妈金婚买的项链挂件
一边是福
一边是寿
寿还是爸爸自己最喜欢的黄庭坚书法体
所以我今天就去找福寿蛋糕

老照片是爸爸划右派前的哥哥
外公外婆
农村时候的爸爸妈妈
1999年2月告别故乡来北京前的全家福
中间缺小雪
右二帅哥是黑爸
左一羊绒大衣是我
巨大宽松式袍样
往事如烟
爸妈最对不住的是哥哥

我要记得
妈妈九十岁的时候
我自己长什么样
孩子们有多大

妈妈床前再去看一遍
生日就过完了
一天生日容易
尽孝应该364天
爸爸前面我算及格
妈妈前面我是不及格的
妈妈
给我活好
十年后
诉说今年的传奇
在我的生命里
铭记

按阴历
妈妈九十岁生日
属羊
八月初九
但今天是2020年9月25日
今晚我拍了月亮
半月
谓之胖

在九十年前
江南水乡的村庄
村前绿色的溪滩
妈妈是长女
呱呱落地

干所有的农活
会所有的针线活
放牛
背弟弟妹妹
辍学
逃日本兵进村

复学
考上卫校中专
医院当医生
又返乡
二儿子一岁多夭折

被奶奶疼爱
受爸爸宠爱
全村人首屈一指的贤惠乖巧媳妇
从来不骂儿女一个字
从来
也因此
一儿两女三个家庭
和睦温馨
从来没有争执
从来

哥哥在上海
姐姐在杭州
为了陪伴爸爸
只有我这个幺女
还有躺床上的九十四岁的我的爸爸
陪伴您度过九十岁的生日
还有半个月亮

您出生时候
也还是这相同的半个月亮

妈妈呀
童年的苦
不算苦
老来的福
才是前世修来的
真正的福
爸爸和您
真正的长命百岁
妈妈您生日快乐
我爱您
妈妈

我不能告诉您的事
尽管爸爸以前到八宝山公墓转悠半天
回来告诉我
那里风水不错
有一次哥哥来
是个傍晚
爸爸已经生病了
我想带哥哥夕阳下出去转转
看看八宝山
被哥哥严厉拒绝了
那趟回家后
哥哥就在他的岳父岳母旁边
为您和爸爸准备了寿墓
我已经回去看过了
姑姑荷娟和弟妹雪萍一起陪我去看的
风水不错
是咱们的老家
浙江省东阳市横店镇的公墓
哪天我回去
我也会给您和爸爸准备好百年的寿衣
随我在北方
不能叶落归根是做女儿的不孝
还请爸爸妈妈原谅
但在你们的暮年
给您和爸爸尽孝
是我余生最大的恩典
是我平生最大的心愿
女儿新新泣下
妈妈您九十岁大寿生日快乐
九十岁以后的日子
天天锦衣玉食
天天笑容满面
没有老来难
只有老来福
您俩现在是全村里最高寿的男寿星和女寿星
全村人都在视频上看到了您
九十岁精神焕发鹤发童颜
您和爸爸一定要为全村人破个记录
双双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