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帽下面的女人
  郭秀波

我和表姐同年生，她比我大两个月。我们的家在美丽的媒城双鸭山。

       “丢死人了，一个高才生竟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真是给她老娘丢脸”！飙姨又开始嚼别人家的舌根子了。我紧走几步，“再说别人的坏话，小心撕烂你们的嘴”！我大声嚷道。“快走快走她表妹来了”。飙姨和那几个爱说别人闲话的长舌妇，灰溜溜地跑了。这个气啊！我径直朝表姐文秀家走去。
        “文秀开门”！咚咚咚，咚咚咚。我使劲敲着表姐家的门。过了一会，文秀颤微微地走了出来。她满脸的憔悴。我顾不得那么多了问道：“文秀怎么回事儿”？文秀眼泪汪汪的看着我说：“”进来吧”。我迫不及待又追问了一句，“文秀，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文秀儿再也忍不住了，呜呜的哭起来。她这一哭，我到不知所措了。进了屋，一看，炕上的被子还没叠起来。我扶文秀躺下，然后四周打量一下，桌子上有一杯开水，还冒着热气。那两盒药的名字，让我的眼球僵硬在那里。我转回头问向文秀：“她们说的难道是真的”？文秀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不敢看我。平时跋扈的三姐每次只有她说我的份儿。这回突然换我说她。她怯生生的样子，到让我很心疼。无声就是默默的承认了。我火冒三丈：“谁干的？我去找他，去告他”。文秀急忙抓住我的手：“波，是我愿意的。不能怪他”。又闭上眼睛怎么也不说话了，哭的稀里哗啦。

        除了素梅之外，我最好的朋友，也就是表姐文秀了。素梅走了，我和文秀每天腻在一起，现在想来，我的心真是太粗了，难怪别人都叫我假小子。文秀本来非常清秀，身材高挑，算不上漂亮，但在村子里，也是很多小伙子，心中的偶像。她特别聪明，上初中时，还是我们学校同届唯一的女班长。她成绩优秀，能吃苦，对人热情。是班里的高材生！用老师的话说，那是前途无量。不知道那个臭小子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出了这种事！气得我浑身发抖。“文秀，你跟我说到底为什么”？我把开水端给她，把药也递过去！文秀慢慢的坐起来，把药喝下去。我问她几个月了，“六个多月了”。天啊！我天天和她滚在一起，竟然啥都不知道！有一次，看到她用一条长长的布条，把身子一圈一圈的裹起来，我还大咧咧的问“你这是干吗”？文秀红着脸说：“最近胖了很多，太难看了。我要勒回去”。我并没有多想只是说：“遭那份罪干嘛？胖就胖，难看就难看”。现在回想起来，我可真是个大傻蛋。
    
        文秀开始和我讲她的这段故事：我舅舅是个矿工，因为多年在井下干活，留下了老风湿的病根。早早就去世了，扔下了六个孩子给舅妈。大姐19岁就出嫁了。二姐忍受不了家里这种窘迫的环境，离家出走了。文秀是三姐，我从不管她叫三姐，只叫她文秀，因为我俩同岁，她只比我大两个月。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生活就可想而知了，靠矿上照顾勉强维持生活。舅妈身体不好，干不了啥活儿。不像其他矿工家的家属，可以在矿上找些零活干干。比方说，在矿工食堂做饭，可以在煤场仓库找些零活干。舅妈就不行了浑身就没有不疼的地方，舅舅的早早离世，舅妈的神志有时还不太清醒，三姐文秀只好承担起家里所有家务。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在上学，家境可想而知。文秀一边儿上着学，一边还要给弟弟妹妹们做饭，每到周日还要给弟弟妹妹们洗衣服，收拾家务，真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啊！

        天赐是个抱养的孩子。据说是大姑娘生的。被一个叫钱万金的矿工收养了。钱老汉早年在矿上干活，遇到了塌方，把左腿砸瘫了，每个月靠矿上照顾的那点钱维持生计。真是造化弄人，钱老汉姓钱，却总和钱无缘。叫万金，一辈子也没摸到金子的边，穷的叮当直响。养父母对他特别宠爱，视为掌上明珠。家里有一点好吃的，都要留给他吃。什么活儿都不会让他去干。天赐长的胖墩墩的，像一口二号缸。可是他偏偏能说会道，也会讨女人喜欢。舅妈常常不在家，家里又没有男人干活，天赐有事没事的，就往舅妈家跑。把男人能干的活，都替三姐干了。还把他老妈，没舍得吃的鸡蛋啊，鸭蛋啊，都拿到舅妈家，给弟弟妹妹们吃。那个时候，矿上人家哪见过好吃的东西。在矿上干一天活只能挣块八毛钱。一个月下来也就30来块钱，孩子多的人家连口粮都不够，就别说买零食了。
        其实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文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赐也够有韧劲，怪能坚持的。一晃三年过去了，他一如既往，那个付出也实在让人感动。随着岁月的增长，懂的事也就更多了。在文秀的心里，枷锁也就更重了。精神负债，让她难以承受。本来挺清秀的脸上，再也看不到灿烂的笑容。
    
     我责问文秀：   “为了还债，你就把自己给那个二号缸了？你白念了那么多书”！文秀说:“我现在解脱了，不累了”！在她的脸上，露出了异样的，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天赐是真的喜欢文秀，为了文秀，他和养父母商量了好久，把家里维持生活，仅有的一头老母猪卖掉，才凑足了给文秀做手术的钱。其实在当时，六百块钱娶个媳妇儿都够了。为了让文秀解脱，他宁愿把孩子打掉，宁愿自己打光棍，这些事也让很多人费解。对此，我对天赐似乎还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敬佩。

        初春的风，暖洋洋的。给人们带来无尽的希望。这个小镇也暖洋洋的，没有人再去关顾文秀的事。恢复了身体的她仍然那么美丽。一条长长的马尾飘在脑后，虽然没有漂亮的衣着，好看就是好看。老人们常说:个大门前站，不穿衣服也好看。文秀再也不愿意这样过下去了，还完了良心债，她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走自己的路……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
鹤岗煤城某矿井的办公室里，正在火热的招工。听说这个矿井是一个女人承包的。他们招的矿工也不分性别，我也随着人流挤进了报名的办公室。当看到矿工帽下边那双美丽而熟悉的眼睛时，我惊呆了！
    文秀，一个女强人企业家的形象。在她美丽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成熟，多了几分自信和老练！

        文秀，文秀真的是你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