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意象（组诗）

黄兴林


狗

它站在村头
 尖耳，四肢粗壮
皮毛如脚下的黄土地
那一声响亮的汪汪
在山间回响
我想茅屋檐下的蛛网
一定还挂满旧日的露珠

健壮的狗狗
已不是从前的那只
但它仿佛嗅到我以前的气息
尾巴一摇
抖出许多尘埃
带我走进
熟悉而陌生的村庄

没有茅屋为秋风所破
高高低低的楼房静默无声
一路寻问
故人早已西乘黄鹤

村委大楼旁的一处断壁
那些狗尾草似乎生长
我的青春
一阵山风吹来
那是熟悉的味道
黄狗还立在公路边望着我
在阳光下，摇晃
那条金色的尾巴


村前的小溪

记得它的清澈和清凉
担水、洗菜、浆衣、濯足
还灌溉溪边零散的稻田

竹林掩映，番石榴飘香
青岩细沙，潺潺歌吟
还有一群光屁股男孩
戏水的喧嚣

乡村的风景
小溪好像从来没有秀丽
乡亲们与它相依为命
里面似乎流淌鲜红的血

手扶拖拉机

当年它被大卸八块
用马驮人扛运回村里
那痛苦无人知晓
在田里复活的生命
不断怒吼
耙平那些坎坷

它盼望有一天
能以完整的身躯
沿着一条道路奔跑
冲向外面的世界

再次相见，它已经老了
走不出宽阔平坦的村道
蹲在村头的榕树下
再也不会像当年大声吼叫
从树上掉落的露滴
仿佛泪水

草帽

这是老支书的最爱
泛黄的颜色，夹杂风雨
侵蚀的黑晕
田边地头水库工地
赶墟走亲访友三级干部会
帽子仿佛长在他头上
草根深深扎进土里

村委大楼的一个房间
一顶草帽挂在墙上
簇新的草香似乎参杂旧时芬芳
时空隧道闪过叠加的影像
很想知道，他戴着它
逆风而行的姿势

水烟筒

他坐在门边的石头上
那咕噜咕噜的声音
在村头的大榕树四周盘旋
淡蓝色的烟雾，袅袅
缠绕屋后的山腰

烟筒仿佛一个缓存硬盘
在烟嘴点燃苦涩的烟丝
很多乡亲就会流泪
当火星欢快跳跃
人们的笑声就流成小河
均匀或急促的咕噜声
一遍又一遍与山寨同呼吸
在这里
许多故事结成烟垢

有一天，一辆汽车
鸣笛，从村边轰然而过
水烟筒斜靠在墙根
我的老东家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