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本纪

作者 黄慧


司马迁写《史记》时
唯一漏掉忘写的《本纪》

她不知何时起
不知何所终
大约生于昆仑山以西
大流沙海以上
比日月年长
与岁月同宗

她性如流水
沉默如金
爱穿白昼衣服
太阳为衣服上的刺绣
红尘为衣服上的蕾丝
河流是脚步声

她擅长用天山雪与黄河沙
造六十亿只名叫“梦”的兽
这些“梦”兽
每天跨越万里流沙海
千条古云道
进入到人的部落中
等到用“梦“麻醉所有人
她才在黄昏一点点脱下白昼衣
露出婀娜身姿
一个人赤裸身体走遍整个大地
用月亮纹身
照亮茫茫天地路

风是她唯一的语言
雨是她哀怨的倾诉
雪花是她熬煮三个季节后的梦话
花是她月经后辗转反侧
留下的一团团火红的叹息

她躲在每个宫殿每一道屏风后
点亮一根红蜡烛
见证过无数的宫廷密谋
     深宫哀怨
她也躺在每一个村庄柴草垛上
用身体遮挡月光
听过每个有情人的窃窃私语
她也攀爬在都市写字楼的窗户外
站立在地铁站口
撒下梦想花瓣
照亮每个职场女性加班后
漫长的寂寞回家路

她不会衰老
也不曾年轻过
时间凝固在她的体内
每个死去人的秘密
她都知道
每个活人的归宿
她全明白

她走过千山万水
一言不发
跨越亘古时光
还保留最初的童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年龄
只是在跨越金字塔时
看见每一层塔身铺垫在流沙上
不断向天空生长
才知道人世间有时光的台阶

她不知道自己的善恶
只是在跨越底格里斯河时
看见了汉谟拉比法典
才知道人世间有人性的刻度

她不知道自己的皱纹
只是在跨越黄河时
看见了夜河的波光和不断抬升的河床
才知道人世间有她唯一眷恋的苍老

世上万物爱将影子
寄放在她的身体里
而月亮纹身
提醒她要不断走下去
这是一条恒古不灭的长征

她不知何时起
不知何所终
大约生于昆仑山以西
大流沙海以上
比日月年长
与岁月同宗

黄慧写于2023年2月23日黎明，值江汉黎明，油城苏醒，万古长夜，孕育光明。昼夜更替，本为一性，平常心意，宁静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