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与像
所有春天的小雨下进我的瞳孔/所有春天的大河流进我的心脏——题记
贾存斗
1（路）
天空雷声隆隆，闪电劈砍闪电。地面人流熙熙，猎狗追杀野兔。暴风雨终于来了，与你保持适当距离的事物将共同承受风雨。尤其濒临枯槁的草木，把暴风雨的降临当做上苍怜悯。也只有狂风骤雨，让亿万根须同一时刻浸润雨水，把事物表面的尘垢冲涮殆尽。地平线的山脉嵌入画框。我不知道自身在画面之外，还是在画面之内?
殷殷致意？麻木承受？面对难以攀爬的绝壁，难以畅游的汪洋，难以展开的对话，难以援手的残局，你作出嘶嚎状。
大河远去。山峦叠嶂。鬼魂憧憧。神灵徜徉。怀抱着一列列山脉在神的胃内翻江倒海般奔跑，怀抱着一枚枚象形文字长啸于生存之上。一只只孤独的蚂蚁陪伴一只只触须高扬的蜗牛，在大地上寻找故乡。
从脚下到天国只有一条朝圣的道路，从忐忑不安到岑寂如山只有浩如烟海的佛教典籍厮守。万物在苍鹰巨翅下方瑟瑟发抖。暴风雨被浑身分泌毒液的蟾蜍囚禁了。睡莲被污水奸污后与污水举行了盛大婚礼。天真无邪的花香被广场雕塑胁迫为人质。袅袅娜娜的蒲公英被南来北去的风一再嘲弄。你看到的不是万物自由和谐相处，不是陵寝内部幽暗暧昧的聚会，不是握在手里也感到远在天边的臂膀，不是过一天便向坟茔又近一步的惆怅。无数瞳孔已容纳不了古今风物的幽秘瑰丽，无数耳朵已谛听不到旷世天籁的摄魂律动，你只能以奔赴刑场的决绝与高傲，履历一段从像到象的道路。
2（幻）
从水到雾，到冰，到江河，到湖泊，到茶汤，到可乐，到鸩酒。水以你所能表达的形式呈现。千岛湖与贝加尔湖的水有何异同？北冰洋的坚冰与珠穆朗玛峰的冰川有何亲缘？
从泥土，到果实，到树木，到栖居的房屋，到今日表彰未来批判的同一事件，到记录古人茹毛饮血生活场景的岩壁，到被古今墨汁浸染是非口水浆洗的纸张，到火内冶炼了一次又一次溶液内浸泡了一遍又一遍的兵器，到从未谋面却日夜爱恨交加的缥缈祖先。
我们的理念，我们的祭祀，我们胃内的食物，我们视野的风物，包括感知这一切的瞳孔、皮肤，与生理意义上的其他感官，它们感知到的形象，与不能言说只能意会的内容你把握了多少。一朵睡莲今日洁白得整个世界无暇，明天被一条条肉虫咀嚼得千疮百孔。千秋万代被供奉的偶像原是头嗜杀成性的恶兽。
一块石头与另一块石头之间，一株树与另一株树之间，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之间，一个星球与另一个星球之间------从幻到幻，幻幻相幻，幻之幻幻，幻幻幻幻。你站在大地上不可一世的样子着实滑稽。你的脚下是一座座火山正在孕育喷发。你的躯体内部亿万只病菌正在啃噬五脏六腑。你的瞳孔萎缩。你的心脏痉挛。你的手足暗暗栽赃姻亲，皆欲置对方于死地。你终生梦想成就的事业不过是一次光宗耀祖活动，是欺凌人民的暴君欲望得逞后的诡异赞许，是乌合之众从街头流民走向社会组织，是懵懂羊群从辽阔草原走进炽热油锅。
堆垒成金字塔的千万块岩石正从内部一点点坍塌。你眼前的黄河长江已不是《中国考古史》内的黄河长江。万事万物正从内部分崩离析，散发芬芳的花儿正在被风抽打。我们的头皮屑，剪掉的指甲，与排泄物，从离开我们的躯体便获得了自由，皆在自然界里生动得无限妖娆。我们是破碎的。山脉是破碎的。主义是破碎的。家园是破碎的。信仰是破碎的。生存是破碎的。死亡是破碎的。宇宙是破碎的------破碎得让人面对着生机盎然的春天产生莫名的恐惧。
是幻觉吗？又不是。是生存？也是死亡。是形象？也是影像。哦，这个世界是难以定义难以把握难以确认方位难以迈出下一步的从僵硬无活力的死亡之像向妩媚活泼生机勃勃的生命之象转化的伟大历程，是似是而非似非而是非非所是是是皆非的难以定义的形而上中蕴藉形而下的思维活动。万事万物在某种界定下以生存的形式破碎成其他事物，以成长的形式抵达某种成熟，或者死亡。破碎，即生命。生长，即奔向死亡。正如眼前的小水塘，面包屑，难以想象的宇宙，目之所及感之所及的实物与念想，都走在由水到冰到雾到泪水到源泉到鸩酒的道路上。姣好的肌肤，苏轼的诗文，倪瓒的画幅，帝国的兴衰，都在破碎中展示生命形象。
幻幻为像，为象。象亦幻，只有神演绎的历程真实。神即象。不再追问世界真相为何？时时追问世界真相为何？若不许你追问，或者你得不到答案，便把一切责任推到神的肩上。神在哪里？我们必须相信神的存在，否则我们的生存谁来承载。
3（坠）
自甘坠落的是雨水是离开枝头的果实
是疲倦的苍鹰脚踏大地
是枯枝败叶对随波逐流的厌恶
是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蜿蜒
是划破穹空凄美流星的最后辉煌
是悬崖峭壁绝望者纵身一跃的惨剧
是风承受不了飞翔欲望尘埃的梦想破灭
是桥墩被洪水掏空大桥桥面的摇摇晃晃
是满世界流浪的漂泊者一张床上的睡眠
是篡逆者阴谋败露后穷凶极恶的滥杀无辜
是树枝上结网的蜘蛛垂涎地面虫蚁的贪婪
是高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是滑雪运动员笑傲阿尔匹斯山滑雪场
是三级运载火箭完成使命后的蔡海运动轨迹
是风中屹立千年破败古堡的轰然坍塌
是得过且过者过一日少一日的吃喝拉撒
是被人遗忘仓库一隅货物的自我腐朽
是秋日大地上沉溺于交配的亿万蝗虫
是飞机失事几百人罹难几百个家庭哀伤
是饥饿的巨蛇吞噬自己尾部的疼痛与快感
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文人谋士的无底线疯狂
是白雪公主白马王子为了爱情殒命的悲剧
是通天塔尖剥蚀砂石的簌簌而落
是拦河巨坝溃烂后的河水泛滥
是身心枯槁而竭力满面春风的苦苦支撑
是深秋大地上秋虫们恢弘而绝望的悲鸣
是酒色之徒甘愿被酒色吞噬的浅薄喧嚣
是古今草木从萌芽到衰败的漫长道路
是神灵俯瞰人间无可奈何的惆怅叹息
4（钓）
扛着鱼竿寻觅可以下钩的河湾 湖畔
鱼虾混杂的池塘鲨鱼鲸鱼角逐的海岬

钓水钓鱼钓权柄钓内心压抑长久的欲望
钓蝇头小利钓千秋大梦钓失落进的哀伤

用鱼竿用晃晃荡荡胸脯用撩起裙角的大腿钓
用权柄用银行保险柜密码用奢华独栋别墅钓

亿万年来钓与被钓者已经达成一种高度的默契
人类已把垂钓当做隐退江湖卧龙在渊的态度

在春光明媚人畜兴旺天下太平歌舞升平的时代钓
在困兽犹斗高墙拘禁仓无稻麦走投无路的境遇钓

钓出一条大鱼让贫困之家四处碰壁者欢声笑语
钓出山水画幅旷世游记在嘉德拍卖场天价交易

田园将芜山水失魂落魄何不于江河岸边安顿下来
把北斗七星作钓竿古今兴亡诱饵钓他个地老天荒
5（像）
影像。象。幻像。终破碎。生长影像。摧毁影像。一个影像融进另一个影像。在大的背景之中，坟墓与房屋是其中鲜活的一部分。盛开的花是另一种死亡。枯槁的草是另一种生命。驳杂的声音来自影像内部，是枝柯与风博弈的证据。
拘禁。河流。葫芦。城墙。村庄。山川沟壑。文明遗址。坐在大河之上悲欣，背负山脉朝圣，与火玩场无输无赢无始无终的游戏，让水成为拒绝船舶的贵族。
软体动物。弱不禁风。对着茫茫星空思慕，欲说还羞。想它它非，非它它是。不思不想在身边。但要建筑寺庙安顿远方来人，安顿无处置放而又不能亵渎的神像。
神圣的空虚从生压迫到死。看不见摸不着的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看不见摸不着的毛笔与刻刀一刻不停在大地上涂抹或者雕琢。雾霭散了。久旱未雨。何时你站在大地上如一株古树一样坦坦荡荡。花开花落无声。春去秋来无痕。妙不可言的鸟巢成为树冠的一部分。
6（荣）
裸露的根须于悬崖峭壁等待雨水。
等待雨天撑雨伞的人
拒绝与天空对话的机遇
蛀蚀空空的树皮还在萌芽花叶
被几根金属管支撑起来
所有春天的小雨下进我的瞳孔
所有春天的大河流进我的心脏
所有的雪下进我心里消融我心里
所有的花开在我心里枯槁我心里
大地扬起的尘灰终会坠落大地
孕育草木或被雨水冲进沟渠变成污泥
尸骸与鲜花会手牵手在春天舞蹈
文字与岩石会在岩壁上火辣辣表白
一场大风让砂石漫步天空
一场大火让建筑毁于一旦
鸟儿生长翅膀原来是为了逃遁
湖泊干涸之前曾经浪潮汹涌
一块云在这里反反复复下雨
一条鱼终究没有逃脱捕捞
最后的表演是游上豪华的餐桌
与素不相识的鸡鸭组成中餐主菜
这是人间烛光晚餐的丰富细节
神说孕育万物的阳光无道德之惑
因此我发誓下一辈子脱胎做牛羊
发誓啃光一个春天所有山坡的野草
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偷窥裙内春光
吞吞吐吐污秽是蚯蚓的生存方式
花儿零落是神祭祀的凄美仪仗
枯槁树干做肉虫的温床 做墓床
孱弱的鸟雀背负雾霭扑打太阳
枝繁叶茂的春之美驱赶冬之萧瑟
淅淅沥沥的小雨实在沁人心脾
微波荡漾的水洼浮动奶质月光
欣欣向荣的大地野草遍地滋长
所有的悲伤与幸福皆成昔日黄花
所有的山脉与树冠化身风雨鞍辔
所有的绳索与牢房等待拘禁囚犯
所有的庄严与荒唐肆意自我标榜
浩瀚大河裹挟着万物尸骸扑向远方
魏巍墓碑无心无肺却眉宇沧桑
掩埋万年一朝面世泄露天机地谋
朝生暮死万世表彰来来去去思量
光影捕捉不住 文物待价而沽 丛林扩张
灰飞烟灭遍布烟花巷生死甚茫茫
美酒美人断送大好河山摧毁真善庙堂？
天罗地网收容魑魅魍魉屏障人神愤怒？
寻常日子路途漫长丝丝缕缕惆怅
亢奋如虎残败如殇轰轰烈烈张扬
凄风苦雨冬冷夏热摇摇晃晃路上
如煎如熬生不如死滔滔浊浪诽谤
劈山雕佛掘地探泉裁剪绸缎嫁爱女
蝇营狗苟兢兢业业一个屋檐两战场
蚯蚓长出苍鹰翅膀苍鹰蜷缩岩层内部
栀子花的芬芳于洁白纸张上久久萦绕
你赤身潜入泥塘与莲藕一道固守泥淖
让围困河水的堤坝成为鱼虾的庇护者
7（惑）
走不完的路，下不完的雨，长不完的野草，烧不尽的野火。一道道大门紧闭，一座座巅峰高耸，一条条大河流浪，一座座墓碑无言。根须纵横，人世汹涌，看不见日月，看不见影子，心如何安静下来？
你的眼睛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对这个内涵丰富得让神灵难以招架的世界你能描述多少？一幅赵孟頫的山水画？一本薄薄的道德经?释迦牟尼清心寡欲的布道？羊皮卷上弥漫仇恨、厮杀、剪除的新旧约定？
在阳光下思考永恒的事情显得可笑之至，不如盯着一条小河，与其中的野鸭无语而含情脉脉地传情，不如耐心等待一位退休老者垂钓的鱼竿猛然下沉，不如打开一本书与浅浅的河水散漫的云片一起阅读，不如阖上眼睛悼念逝世的我的再也见不到的父亲，不如把一条大河想象成美酒漫溢满足自己一生卑微的醉意------
在大地上走来走去，家在何处？仓廪府库贮存的金银粮草都靡费于冠冕堂皇的用途！一把旷世罕见的宝刀传至你的手中不知残杀了多少无辜生命？举世噤若寒蝉！一条铁链横亘黄昏的天空！整个太平洋的鱼虾适应了惊涛骇浪撞击与吞吐充满核废料海水的环境。那个时代不是饮鸩止渴？那个时代不是睥睨晓风残月？
8（找到）
找到春天，找到水，找到睡莲，找到精神惬意的晨曦或者傍晚。
白色的睡莲花浮在水上，你浮在空中。鱼，困在一滴水中，无论这滴水浩瀚如太平洋。
不喜欢红色的睡莲花，不与吞吐淤泥的河蚌说话。其实淤泥内部被河蚌孕育的珍珠照耀得已经光辉灿烂，红色的睡莲花已浮荡在很多人的春梦中。
你在河岸徘徊，无视浅吟低唱的野虫。其实你真的体会不到浅吟低唱野虫的快乐。
你体会不到困在水中的鱼多么依赖水。你体会不到一只萤火虫的微光曾经让多少代人苦苦追寻。你体会不到呈现你面前的一条道路被野草湮没了多少次。你体会不到一枚朴素的汉字在古代人的生活里砍杀了多少人的头颅。你体会不到为何一代代的人沉溺于醉意不愿醒来一丛丛的草木看似完全溃败却又以想象不到的方式卷土重来。你体会不到一列纵横万里的山脉深处演绎了多少难以见天日不忍面对的悲剧。你体会不到一个悲伤的失恋者对着星星月亮从黄昏到黎明走过了如何艰险的峡谷。你体会不到一具正在大地上腐烂的尸骸让神灵如何翻江倒海的恸哭。你体会不到上面的句子在电脑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显现的玄妙与悲凉。
找到春天，找到水，找到睡莲，找到精神惬意的晨曦或者傍晚，找到鱼，找到正在为人类工作功能强大的联想牌电脑，大声告诉它们，一滴水容纳了你所有的幸福。
9（树）
你不动 星星只能围着你旋转
远方的人跨过大江大河来看你

人们认为你是一株普普通通的树
看到枝枝叶叶没有看到根须

长达几万里长日夜寻找源泉的根须
遭遇顽石啮齿类动物毫不气馁的根须

你从不躲避烈日爆嗮雷暴击打
一个姿势一站就是一生

从诞生之日知道脚下即家园即墓地
从诞生之日起决定与世界和谐相处

鸟儿在你身上修筑孵育儿女的鸟巢
虫蚁把你当做对话天空的通天塔

苍蝇围着你嗡嗡聒噪苍鹰踏着你翱翔天空
花果被人类与动物哄抢 蹂躏成泥

枝干被刀劈斧砍被猴子当做跷跷板
枝干成为神殿廊柱顶填进灶膛生火

你一生柔顺得弱不经风的样子
不辩驳 不炫耀 不冷漠 不拒绝
10（象）
1
象中有像 混沌中有序
背景太深厚 你抓到裙带一角
南美洲蝴蝶扇动一下翅膀
击打了几万里之外的心脏
看似晴空万里实则混沌笼罩
混沌生万物 万物生万象 混沌即象
世象 天象 景象 气象 印象 幻象
现象 想象 表象 抽象 象形 象声
形象 象数 镜象 假象 险象 吉象
迹象 圣象 生象 象棋 象德 象局
象奴 象则 象人 象为 虚象 实象
包罗万象 气象万千 盲人说象
未来不可预测只能任其发展
等待出乎预料结局
你看到的景象残缺不全
你自身也残缺不全
2
风起微末 浪起有因
何为微末 何为因果
宇宙混沌 太阳系混沌
地球混沌 国度混沌
思维混沌 理念混沌
主义混沌 制度混沌
等待戈多注定是场悲剧
走出家门不预设目的地乃生存真理
你会攀登所有巅峰 跨过所有屏障
与所有头颅对话 邂逅舞蹈的芦苇
与灶膛的烟雾缠绵 在荒漠挖掘源泉
与旷世野花相爱 与苍穹日月相忘于江湖
挟持一群水到远方一定不是神性大河
堆积高台是为了让一个人一件冥器显得高大
3
树的一生比萌芽到枯槁漫长
来路之前的道路你没践踏
1.49亿平方公里的陆地被汪洋围困
全是将死之人 全是嗷嗷婴雏
全部朝生暮死 全部水性杨花
全部二重性格 质证什么清白
快快享受余温尚存的早餐
最好正襟危坐 不能少了番茄酱
走出家门别忘了问候花花草草
4
一阵秋风让你打了一个冷颤
雪要来了 树干上的猛鸮等得不耐烦了
鼠辈们公然前呼后拥出洞觅食
杜鹃花在冰天雪地举行盛大婚礼
塔黄在4200米海拔山坡快意滋长
血腥捕猎与幸福绽放同步推进
生机之地是死亡之所 鲸鱼离不开大海
被太阳娇宠的花儿被阳光炙烤
莫问泥土有情无情 你只有一生
5
你变成河水流走了
他变成雕塑留了下来
最初时光你我都没经历
秋日的枯草撕心裂肺思念夏日的雷暴
铁路两侧的枕木日夜随着列车奔跑
女人打开精致手提袋往脸上狠命涂粉
泥鳅竭尽全力向淤泥深处躲藏
水越浑它越安全
6
肉做成美食皮做成鼓面
牛的全身被人类消费
盛大节日牛羊悲鸣 鼓声庆祝
鸟雀归巢 男女宽衣
视死如生 视生如死
生时以生 死即新生
堪破生死终须死
将死之身要过河
遁世入世由不得你
生也泥土死也泥土
无非露水滑过彩虹纵横
尘埃附明镜无碍镜自明
万古长空何须面壁参悟
11（奈）
黎明还是那么辉煌
道路还是那么漫长
酒与花生彻夜跳舞
黑暗与光明是尘灰
没有真相 没有源头
昙花一现 无法诠释
手中有刀 目光如剑
野草坚韧 残雪怯懦
互相收割 互换身份
全是和尚经文道士丹药
腐烂间杂新生
忘我销魂地地崩山裂
花好月圆间翻江倒海
雄浑史诗粘满血腥肮脏
古老国度密布陷阱旋涡
全是醉意醺醺的高粱穗子
全是烂得不能再烂的苹果
全是虎头蛇尾残章断句
全是自我彪炳暗黑传说
儿女怆然神伤
花叶自择出路
血月亮沉入仰望
珠宝跌落泥淖
谁腐败新生神知道
谁把缰绳做成绶带神知道
岁月杀死树叶花朵
岁月呵护树叶花朵
你站在河岸茫然四顾
路的尽头全是深渊
梦中的你比梦外还悲伤
不知道脚站在哪里才不会陷落
2023年1月28日万事万物别无选择
只有随着春天的萌芽新生这一条道路
把身上的老皮与尘埃混杂滋养根须
12（我）
我是河床上浑浊的河水 无限孤独 无限疲惫
满身泥沙 满身凄怆 满身披挂日月丢弃的光芒
整个世界没有一个人是我的亲人 没有一个人
随我同行 站在我的身旁回顾身后的星辰海洋
一粒花生米的圆满馨香 坟茔墓碑的坦荡安详

梦内的我比梦外的我沮丧 一个人置身无垠莽荒
悬空的双脚悬空的心脏生长了翅膀 没有烟火弥漫
人世泥淖沉陷得我一动不能动 也不能睁眼醒来
草草木木侧目而视 无鸟语花香 人类互相仇视
从离开雪山冰川那一刻我丧失了家乡 丧失了方向

你看见过在大河中央无助哭泣的河水吗
你看见过死无葬身之地的花朵果实吗？
你看见过熟睡的人想把自己刀劈斧砍吗？
你看加过鬼魅的法律把人民当作骰子吗？
你看见过纸张携带文字在刑场上慷慨陈词吗？

从一个缝隙看过去这个世界是一座坟场
从另外一个缝隙看过去这个世界是天堂
神是天使 是春风 是蜜糖 是泉水 是船桨
鬼是阴霾 是毒药 是臭水 是刑具 是巨浪
世界是鲜活的泡沫 我们是戳破泡沫的英雄
13（约）
混沌——置身其中，说不清楚思考不出任其发展的事物，结局是看似神秘无限无边无岸而秩序井然。你的哀愁只是一泓春水的浑浊，不是世界的混沌。
象——动物名称，与你在场时感官感受到的运动的事物。你不在场的世界并不存在。你看不到的世界不存在，能告诉你远方一头牛在徜徉的是神。人是动物，但世界为它而存在。人无听觉世界就是死寂的，人目盲世界便黯淡无光。
2021年5月—2023年2月于中国•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