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是一道遥远的乡愁

用竹冼筢一遍遍蘸米汤
贴春联，父亲心如墨汁
书香气挂在屋子的每一根木梁上
点一对粗壮的红烛，放鞭炮
一家人围着丰盛的年夜饭
行酒令，谈天说地
然后是穿新衣，发压岁钱，守岁……
整座村庄
都被年味的乳汁绵绵喂养
我是一头总也吃不饱的牛
在葱郁的山岗乱窜
那怕梦里醒来，守候身边的
依旧是笑咪咪的故乡
 
剧情易逝，炊烟已了
如今的新年仅是一个说辞
至少对我来说
年味已成一道遥远的乡愁
我就去父母坟前点香烧纸
让风将自言自语一捆捆带去那边
让烟雾的云朵熏他们双眼
至泪流，带回些往日的风雨
2023、1、31
 
◎正月初二，回山口岩
 
正月初二
中餐后从湘东出发
与简单的年活作别
我们要回山口岩
 
车子飞快，王娟和小李夫妇
将高速拉成雾中的一道直线
这一路的雾啊
如同久远的老家琢磨不定
 
去菜地是回来后的首要之事
因为有一颗悬着的心需要落地
只见那一畦畦丰满的绿
似乎与故园有些相像
2023.1.24

◎我对梦是信任的
 
梦见一块墓碑
又一块墓碑，满山的
墓碑。风有些空洞
夹在碑文间摇摆
亲人的脸像杂草，挂着枯黄的冬天
和远方又细又长的叹息
 
我对梦是信任的
这些海底的磐石
维系飞鸟的心愿
天堂与地狱
闪烁不同颜色的念想
今夜拍醒我的
恰是欲养不待的雨泪
2023、1、12
 
◎无题
 
一生选择焦炭的人
突然将眼睛交给了黑暗
滚落地板的两粒老泪
刻下一行无声的汉字
我读出了其中的无奈与愤懑
关于一个人的生与死 
我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亲人间的无休争吵与指责
是否会让一棵意志坚韧的树
洒落最后一片叶
心力憔悴地倒下
而我身陷多重缰绳
风雨中，难做一匹好马
2023.1.23

◎一地的白霜
 
大寒已至
一地白霜拥敝菜叶
我一一打量过去
发觉了她们一夜的温存
想来日子的云朵
大都飘荡在风雪之后
 
狗狼寨袅袅雾气
给河水预留了空间，缓缓流淌
日头渐涨
一地的白霜
演绎了另一番柔情
她们衣衫晶莹
褪化一叶叶落花，与土地
生死相依
2023.1.25

◎春天定会闪亮原有的歌声
 
铁履悍然碾过冬天腹地
在日子冰凉的身体上扎下悠长的伤口
老人们双眼迷茫
纷纷抱紧自己的肺和稻草
一觉坐到天亮
炊烟打人间的灰瓦一闪而过
唢呐声每日敲打火葬场
与墓地，凄凉如骨灰
 
但我依旧相信
这片广袤的土地
春天定会闪亮原有的歌声
 
先画一个圆月的夜晚吧
草长莺飞，款款虫鸣，流水潺潺
你在三年前的春风里熟睡
天空为被，地为床
醒来后伸伸懒腰
一群白兔雀跃着簇拥跟前
手捧新鲜的萝卜白菜
而我献上开满祝福的一树桃
——你心素洁，镶嵌大海的浪花
 
以此类推
麻雀们回到了树上，叽叽喳喳
分享各自甜蜜的家长里短
木屋墙上，燕子衔泥筑巢
计划生儿育女，过红火的日子
鸽子一早飞出窗口
掠过屋顶后将书信送入天空
天空下一排排妩媚的杨柳
腰身低过湖水
鱼儿与水鸭自在摩挲……
 
我们也回最初的村庄吧
生火做饭，下田上山
把春风吹得左右摇曳
以原有的曲调
歌唱生活，也歌唱远方
2023.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