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母亲

最寒冷的三九天不期将至
母亲的生命渐渐熬到了尽头
2023年的春节就在眼前
再过十六天就是免年，母亲的本命年
喂食了一点小米粥和半包牛奶
六个小时之后即下午两点
被老年痴呆折磨多年的母亲
静静走了，撒手人寰没有遗言
终年八十四岁

一辈子与世无争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干净利落从不麻烦别人的母亲
在临终前的这几年里
不再缝缝补补洗衣做饭
不再种粮种菜
不再打扫卫生
不再和邻人打扑克抹花牌
不再串门走亲戚
不再驻足村头盼念儿孙
最后一次赶集是给孙子弹置婚被，痴呆发作难辩归途，怀抱着大包袱在旷野里来回奔走，庆幸遇到了好心人才被送回

匪夷所思，先是独自铲土，填平了庄稼地里沉陷的深坑
接着抡起斧头竟然能砍掉宅后的四颗大树
又是不怕酷热赶到大田里强拾麦穗
还有一次不顾咄嫌去村里蹭吃宴席，不怕见笑连吃带拿并扬言“今个吃不完明个还能吃”

晚年的母亲一定不很幸福不很开心
心病郁结，大儿子长年患病身体糟糕
小儿子离婚家破小孙女年幼无人抚育
还有自小带大最疼爱的两个孙儿， 常在眼前晃悠的不争气，挣气的却难能相见。
把母亲接来小县城赡养，她却一个劲地巴望折返老家
拗不过母亲，刚送到老家就摔成重伤
无法及时救治，因为突发疫情人们措手不及，封村封路就地隔离，附近医院关门停诊，医护人员下乡开展防疫。
母亲是赶在自己重孙出生前二十一天摔伤的
四世同堂，重孙在县医院开启了人生之旅；母亲在相距数里外的骨科医院接受治疗
我们频繁地出示社区和医院开具的证明，通过沿路的各个疫情禁行卡点，拿衣送饭赶时间陪护。
病愈后的母亲独居小院
常常自裹行李，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我们只能指靠一把铁锁，限定了母亲的自由和欲望
也封闭了外面的疫情
这是不得不孝敬母亲的文明监狱
我们没有充裕的时间陪伴她说话
不能搀扶她上街溜达
仅仅能做到的，是管好吃住，吃简单吃煎火睡干净睡暖和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两次摔碎同一根腿骨，总是身不由己拔掉输液针头，害苦了护士艰难地寻找血管进行补扎。第二次住院，护士们传讯惊呼“拔针的老太又来了”。
曾住在高层17楼，习惯将痰液吐出窗外。为劝阻说下面(住)有人，竟然不屑坦言“我看过了下边就没有人”。
搬迁到平房仍是痰迹遍地
床头床沿饭桌下边还有房门和窗帘后面，总是抹满鼻涕
洗脸盆的下水软管时不时被糖果皮卫生纸堵塞，每次疏通都会矢口否认，声明绝对不是她干的。
不看电视不听广播不谝闲传，日常行为是卷铺盖抱衣服磨蹭出门，多次跑出去让人无处寻找。还有一次悄悄爬上阳台，已经把毛毯衣服扔出院外，独自坐在墙头差点跳下

疫情管控刚刚结束
母亲已经走完了一生的旅程
我和兄弟们请来亲邻
遵照乡俗举行了葬礼
从此，这个世界就缺少了一个母亲
这就是我的母亲啊
阴阳相隔，音容宛在
呼叫一声已无应答
泪流满面，我做儿子的历史就此终结了
只能用眼泪打发思念
只能让流逝的时间消磨痛苦
祈愿母亲早早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