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翔宇二十四节气诗（组诗）
姚翔宇（辽宁）

《》立春

昔日的生活一点一滴复苏
买一杯豆浆，老板听出我们
是朝阳人。万物准备复苏
咬春不仅仅是仪式

孩子的坚果，我的通窍鼻炎片
在一个陌生人居多的城市里
压根就没有指望春日的问候
“时间和变化永远不能改变我和我的语言”

新城不新，那刚刚拉上拉锁的公路
穿着保暖衣的松树，一些人已经不再
更多的婴儿来到尘世
十字路口，依然是祭奠先人的纸灰在堆积

我甚至看见一只比熊
谨慎的跟在主人后面
一只小猫仔在收银台上散步
我很意外，几年前读过的书
落满尘灰，“吉凶如纠缠，忧喜相纷扰”

“在我的心里你的骨头是响亮的笛子”

《》雨水

只有一小块雪
​还没有融化
​我熟悉一草一木
鸟鸣是否唤醒冬眠的土地？

在晚霞的映衬下
暮色中的雪纯粹的
有些不真实，仿佛蒙上
一层面纱  远山托不住落日
莫非山那边的生灵，晚餐是
摊黄菜？

四野如此寂静
寂静的无人发出声音
这小村就是一个巨大的磁场
吸走真实的虚假的存在的发声的
我深深知道，
那些过往的影像，深夜叫醒了我
​

《》惊蛰

一只，两只，三只
无数只喜鹊
在小村上空飞舞，
暮色中的田野
变得唯美，安静
那是播种前的序曲

我仿佛听见喜鹊的絮语
也听见树木伸腰，土地苏醒
再有一刻钟，野草就钻出土层
远山就是醉酒的老乡，在打盹

我是如此深爱湛蓝的天空
源于它的深邃，浩瀚
源于我内心的笃定
它把一切尽收眼底
如智者，藏而不露

更为重要的是
它护佑着
大地上的生灵
藏在泥土深处的种子
和  一个最美的梦

《》春分

拧过的柳哨，捋过的榆钱
​母亲贴过的饼子，被风吹过的鸟鸣
​记忆就像村口的大井，幽深神秘
​刚到春分，慢慢回到眼前
​
​在一条小巷里，打着招呼
​在一块地里，隔着几条垄聊天
​隔着玻璃窗辨认着进院的那个人
​唯有月光是多情的，抚摸夜色
​几头牛一直站着，大眼睛清澈如水
​那个操劳半生的男人
​终于可以不再出门找活
​
​比老人更沉默的
​是那条看家狗
​村里人和亲戚，它都认识
​只是在空气中飘过花香的时候
​它忍不住打个喷嚏

《》清明

风很大
携着我的哀思
奔往辽西一个小村落
风不会迷路

墓碑前的香炉里
风替我点三柱香
坟前的杏树上
风替我鼓起芽孢

《》谷雨

母亲会一筐一筐把土豆
从菜窖里拎出来
有时用菜刀切，有时用钎刀子剜
长芽的就是土豆栽子

菜园就在山脚下
山上开满山杏花
打垄，倒水，栽土豆
母亲栽的细致，从容

我们吃着土豆
我们渐渐长大
像一个个土豆
最终离开了菜园，山坡和母亲

过着城里人的日子
难免一身的土气
​

《》立夏

假如青春是闪电，青年节就是闪电中心。
是否记得油灯下的苦读，
演算本歪歪扭扭记录着星星的眨眼。
是否记得上学山路的攀登，云来几朵，雪飘几枚？山溪唱着一曲火热的歌。
假如青春是美丽痘，头发在风中凌乱，白杨树上我们的目光在攀爬。
假如青春是赛场，球在奋力奔跑，被我们的脚步一路追随。
假如青春是一次远航，我们扬起了帆，险滩何所惧？
假如青春是胸膛，谁擂起鼓？谁呐喊过？谁让血脉贲长，光辉了岁月。
青春可能是随意写下的诗行，有平仄，有韵脚。需要拗救的时刻，谁会八方支援。不是一个字代替另一个字，而是一腔热血挽救了残阳。
在风雨中呼喊，在闪电中怀念。
在青春的礼堂里我们的身影曾来来往往，瞬间我们奔赴了战场。这一身的伤疤没有辜负青春聆听过的誓言。
假如青春是一张脸，雀斑记得你的羞赧。眼神里没有迷茫。
假如青春是左撇子，我深深记得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还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小说吗？
留几根青丝缅怀吧，养几条皱纹祭奠吧。那青丝多么浓密，像墨染。那皱纹其实无所谓，依稀可以把往日重现。
如果青春真的是跑道，不用摩肩接踵。曙光依然在前。慢慢跑，等一等灵魂。

《》小满

捡过鹅卵石，找过蘑菇
也上树摘过桑葚
那里有一眼泉，清澈的
像观音

往外走，可以看见
一个男人
他每天平整小路
用镰刀修剪杂草
用推车叫走碎石和土块

一条小路的尽头
一座野寺
安坐在溪水之畔
绿茵下，只有梵音


《》芒种

很多年以前
这里没有湖，也没有传说
天鹅在遥远的地方跳舞
只有几顶蒙古包散落在林间

一定是有人唱着牧歌
从遥远的天边而来
他们把牛羊圈起来
把彩虹在湖上升起
把炊烟变成通往村庄的小路

在山顶上放风车
在野花斑斓的山谷间
让一趟趟高铁带来好消息
在寒风刺骨的日子里
找到久已失踪的温泉

据说他们还找到一条暴龙
在斑驳陆离的石头山上
大睁着眼睛
要仔细看看这从来没有想到的奇迹
​
​

夏至帖（诗三首）

总是忙完一天的活
咱妈先把一碗西红柿卤子
放在炕桌上
一大盆面条随后驾到

你见过小狗吃面条吗
你见过小鸡吃面条吗
炎炎夏日，唯有面条不可辜负
小小风扇最忙碌

被面条拴住的日子慢慢的走
我们都还在
老屋的温馨记忆还在
给我们擀面条的人
藏在夜空星星的后面

面板总是放在炕沿上
那些洋绣球，菊花很安静
电视就是听个动静
橱子里图书被老鼠啃掉了几行诗

面条在大锅里翻滚
盘腿围坐，啼哩吐噜可劲造
最忙的妈妈吃的最慢
那些时光慢点走，越慢越好。

《夏至》

吃头孢的日子
吃面条的日子
盼雨的日子
眼角上火，试图忘掉琐事

昨天收拾小屋
却发现一袋藏在床后面的水
那是正月屋里跑水的留念
枯死的多肉，带走可有可无的柔情
空空的多肉花盆，空空对着天花板
一些毫无用处的小物件
总能把人带往过去
门外车铃响，绿树已成荫
许多故事发霉，人间唏嘘

今天去哪里讨一碗面条？
炎炎夏日，我们在空调房里彼此凝视？
会嗅到身体里夏天的混沌
鸟飞的累了，渴了，热了，它们也不说

《夏至》

我看见一个读三年级的小孩
正在马路那窄窄的边石上走
她的母亲举着伞
一个踉跄，一个缓缓
关键的几步还要用手搀扶一下

当伞倾斜的时候
我看见头发遮住半个笑容
我那时骑着自行车
往二旅社前面走
那是我的夏日

街边的暴马丁香独自送绿茵
马路心肠柔软，让人的脚步放慢
那是土产公司卖锅盖，油漆马路沾车带的
难忘岁月
风不会吹斜遮阳伞，但记忆可以

路边的小卖店前
一根电线送过来装满冷饮的冰柜
坐在马扎上的店主手摇着扇子
卖酒和枣子的好汉在景阳冈上吆喝

《》小暑
好久没有踏进熟悉的小院
窗下一棵玉米飒爽英姿
不算陈旧的自行车还可以骑行
那是我的孤单，也是一个村庄的仪式

院门对着深深的排水沟
几场雨下来，一只金毛肤色的
小奶巴自由来去
“谁要谁拿走!”

吃饭中途我突然想起那只“金毛串”
随手拿两块骨头去看那只小可爱
说它不傻吧，它睡在烈日下
我拎着它到阴凉处时还睡眼惺忪
两块骨头放置地上后
如同饥饿人扑到面包上
第二次从主人手里接过骨头给它送去
它竟然躲在柴禾堆后面

我看着那棵玉米，
竟然有了奇妙的感觉
我们的肉身可以走进七月
灵魂必须孤独

为了不再流浪和孤单
我带走这只取名“果果”的小奶巴
城乡间自由来去的人呀
夜晚银河里一定有人提着星星
照亮夜路里的啼哭
而玉米是他的哨兵……

《》大暑
车在青纱帐里穿行
和记忆，与童年的生活
不谋而合
我是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

无数个院落一闪而逝
我还是留心到那一家
老旧的房屋
裸石垒就的院墙
在窗前，我看到一棵杏树
它结满杏子  不错，结满杏子

车没有停，继续投入到青纱帐里
我承认，被车甩到后面的何止是
那一家，那样的熟悉  那样的温馨
它甘甜可口的井水一直湿润着我的
记忆

缘何一闪而逝的场景
让人揪心，让人在人生的路上
身体在颠簸，而思念缕缕升起
如果一个人去世了，全村人
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如果一家子办喜事，全村人倾巢出动
整个村庄都被幸福点燃
除了
炕梢儿那只慵懒的花猫

《》立秋

秋天背着一个大袋子
要把夏天全部带走
那些雨点最淘气
总是有三五滴
从袋子的缝隙里滴落出来

那些来不及装入袋子里的
风和树叶，鸟和花朵
紧紧跟随

只有远山
纹丝不动
在河水里，留下自己的倒影


《》处暑

处暑日，无人机邂逅无人机
处暑日，我们用飞行高度五百米的
无人机拍摄飞行高度只有4.8 米的
无人机，拥有的天空是一样的
这些，青纱帐懂得！！！

上午九点。飞机抵达青纱帐上空
诗友老董公司的员工开始做业
每一次起落
40升生长液全部均匀撒在青纱帐里
确实实现了：雨露均沾

盘旋，不离开我们的视线
它发出的轰鸣特别熟悉
仿佛童年山坡听过的旋律
这些，故乡能懂

长势喜人的玉米
风和细雨此刻逃遁
来往车辆和行人停下脚步
喷施，喷施。止不住的人间感叹

《》白露

偶有松鼠迅疾逃离
养蜂人只留下空空的寂寞
在刺槐林和山坡间的凹地
山鸡悠闲散步   这是

白露那天的片段
在将枯未枯的野草国度
野鸽子花放出一抹蓝
白梨挑选晨阳的光线

会邂逅老妪挎筐，提着镰刀
色树岭上，蜜蜂提走蜂蜜
幽静松林里，蘑菇顶着松针
一束光打在她弯腰捡拾的背影上

那是不为人知的所在
车速放缓，不为浏览秋色
当路边的树木徐徐退后
身体里的杂念化作尘烟

我们并不期盼凋零和薄凉
任凭那金色成为主旋
只为了凭吊那绚烂往昔
有人用青柿子，小茄包，腌渍小菜一罐

《》秋分

看见母亲们在田野里收秋
我竟然一句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希望，你们的头巾扎的紧一些
在日复一日的劳作里
给我们珍藏好你年轻时的容颜

《》寒露

北风如果再凛冽些
树枝上最后几颗梨
就不会举着褐色的小灯笼
等着主人回家

林子里的山鸡和小兽
醉心绘画多年
央求小雪来帮忙
雪地是一张宣纸

那个去城里看娃的主人
也不知道抽空回村瞅瞅
渐趋融化的雪地上
山鸡的羽毛，被小兽啃过的梨
还有被人遗忘的一串菇娘

《》霜降

云朵的变化瞬间完成

乌黑，淡白，镶嵌红边框

轻轻唤了一声

那只身上有白色斑点的

柴犬就跟着我走了一段路



煮面期间

在本上随手抄录：

枯草霜花白

寒窗月新影



葱切段，萝卜切块

芫荽和红椒是点缀

只要有小菜，享受了日常



“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

这么短短一句

惹得我想买《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而右手上挥之不去的芫荽香

是这个霜降给我的最美回忆



《立冬》

在易初莲花超市

你执意给我买一件棉袄

我们还会相遇吗

我是说下辈子

那棵法国梧桐树下



如今

我会住在平房里

用布鞋

试着丈量你热爱的土地



突然就盼望一场大雪

它会抹平我们曾有的沟壑

很遗憾

我们的兄弟情

也会戛然而止



一想到这里

心就会隐隐作痛




《小雪》
小雪，洞开了我的新鲜世界

就像一声啼哭

母亲把我送给了

这个悲欢交替的一首诗里



小雪，一声不哭

像我一样，当年安静着雪的魂魄

父亲抓一把干草

垫在捡粪用的筐里

葳蕤的山坡，父亲早就为我选好归宿



但是，我那亲爱的母亲

没有舍得抛弃我

她雪花的轻柔

让乳名“冬生”的我

此刻，面对绵绵的天地大爱



父亲迟疑的

他去往队部

要来了医院的

救护车，一路雪花

焦急的二老

还有村人祈祷和祝福



一位叫刘志的大夫

妙手回春，他让我

在弥漫的雪中

发出第一声啼哭



我的悲欢，我的出生地

我的茫然，我的苦涩

在一层厚厚的雪下面

守口如瓶，一生沉默

和我的亲人一起  听见了

世界的祈祷，

那可能是“冬生”的心经

《》大雪

乌云如同黑色的舌

它从山的那边慢慢

伸到我看得见的天空

它可能要把天空的蓝

一点一点吞噬



不知道什么原因

邻村的狗叫个不停

惹得睡懒觉的雀鸟叽叽喳喳

裸露的田野是否期待那条厚厚的棉被





我会把镰刀，镐头和铁锨

放在那个空闲的木板房里

也会用抹布轻轻擦拭

被热气模糊的玻璃窗



坐下来，吸上一根烟

听见了内心的冰块

仿佛“咔嚓”一声

它们其实没有融化

不过是换个姿势而已


《》冬至


我是几点生下来的？
我一边烧纸，一边问您
四野寂静，寒风瑟瑟
枯草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也是无意中知道
那一天还是星期日
妈妈在的时候
却，没有休息日

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
我准备每个节气都写一首诗
1968年冬至的那一天
妈，我的第一声啼哭是否足够嘹亮

《》小寒

昨天和今天，今天和明天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今天可以收到无数祝福
就像那炊烟下，缓缓升腾着莫名的感动

仓有粮，圈有畜，打工回来的爷们腰包鼓鼓
那样才可以无所顾忌地猫冬
才可以热热乎乎，就连夜晚都有聊不完的话题
一个女人，把家操持的无可挑剔

我还是可以揣摩春天的样子
她的眉眼，她的脚步，她融化许多坚冰
收走风的戾气，让那个股骨头坏死的老人
抛弃了双拐，脸上那久违的笑容

一定是新年的第一天
阳光也会光顾每个人的脑门
鸟尝试着飞向远方
有些眺望，找到了理由

《》大寒

一定要在融雪之后
当野兔在山谷里埋头觅食
养蜂人放置蜂箱所在
已经渐渐露出轮廓
那些刺槐暗暗揣着花朵
猫爪子偷摸眨眼

只有寂静的山路
只有寂静的你
这个时候你抬头看一眼云朵
忽然发现在蓝与白之间
有你莫名的感动
对面松林里松针在过滤着光线
那个躬身寻找蘑菇的人
已经成为美好的往事

你可能因为一朵野花的绽放
放慢车速
还会因为落在梨花上蜜蜂的嗡鸣
举起相机

这些显然都是次要的
有一次你停下车
只身钻进树林
只有对面山坡上山鸡的亮嗓
带走尘世里你的一颗受伤的心
   

姚翔宇
辽宁省朝阳市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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