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到，大埕的天降下来些
巷头的人就多，走路也快
黄牛卧在剑南他奶奶和妹妹的不远处
用舌头懒懒地吃干藤草

周厝祠堂前
有甜藕、咸蒜、麦芽糖
戏棚前，草席、椅条、石头，代表人，占位
有人用锄头挑出深沟，在必要时互相挥舞起来

我们像局外人，静观
傍晚，却像今天的干部一样早早到场
巡视，发电机，用绳索卷起，拉出突突声
放映机咔咔地，咬着油滑的牙
映电影人一手食烟，一手不时抬起，佛陀拈花样
四方的椎形的白光，滚动着向前
人、屋子、枪炮，停在摇曳的白布上，不时扭动
电影话，前溪样流动着，紧要处反而停下
由放映人直接解说

解说人周身很忙
似全场乡亲要由他支起
所以要食些烟 
人群因此像堆实的稻草，收紧很多
冒着烟，不时有人相骂
似电影高潮部分

我不怎么听，看
间着仰望腾向上空的汽灯照亮的旋转收尖的蒸气
不担心情节连不起来
不担心好人打不过坏人
狗腿、敌人，在周围小食摊的叫卖声中
看一目就了然
只是站久了，脚酸难忍

穿过好多脚、椅腿，爬上戏台
幕布后面，北风鼓起肚子
明暗过于突然，好人和坏人都过于大
反而看不清，枪炮又过于快，担心打中自己

只好从西厢的侧门下，包操到人群后的青窗前
窜进中，不时侧身关照银幕上被北风吹弯身子的好人
又回头望，看有人坐在自家的晒棚上用脖子看戏
看有人用梯子，不时变换所架的屋檐
有人家和干部大声喝骂

终于冲锋号起，快结束时候
所有人矮下去，一直半截的银幕现出全身，天空高了些
放映人累安静了，任由好人的枪炮集中火力
也不食烟了，架耳朵上

事情的结果，自然令我和爸爸满意
片尾歌也大声，干部也不讲话了

没有吃用短柄铝瓢煮滚的豆皮香粥
散去的人部队样流动
由转角闪动的猫眼指引
很快被寒冷按入各条巷、门楼

推开木门，很响，妈妈难免醒来
或许她一个夜晚，只睡着一半
（我妈妈从来有醒着一半的技术）
西屋，床铺、灶公、南窗、豆样的水油灯，反像电影里的
妈妈喃喃：再好，怎有盖烧被好
想接话时，妈妈已睡去
这回真的，任喊不醒的

钻入妈妈暖过的被窝，反打个寒战
极力回想图像、声音、胜利
却没有，只眼前好多脚
也咔咔响
朦胧中，感觉似吃过戏棚脚的香粥
味道挺好的

就着过年这味儿
天空完全合上
人就睡进去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