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义街河流域，管爷爷叫老爹
已经是几代人默认下来的香火情
作为一头暴躁的黑山羊
老爹最早以斗狠和攀岩闯出些名气
他在河漫滩争夺甘美的青草
到最危险的岩石缝隙里
舔食如花朵一般盛放的粗盐
向人求取学问，这是老爹
染上驴性的开始。为了知书达礼
他描的文字，要叫绵羊体
老爹说，至少像文化人一样
绵羊，更温顺
选择枯萎在早春，老爹
背离了他和大山的种种约定
十二年前，漫山的老松树
突然被昨夜的风雪砍倒一大片
羊栖岗第一次走入无色界
跛脚的老爹吮吸第一炉灼热的雪
他用滚烫这种奇毒，剥离喉咙的痛觉
老爹说，两次车祸之后
总算偿还了前半生欠下的债务
多年来他头一回喝烈酒
这酒，很醉人
丧葬改革推行到家门口的那段日子
通过摩挲一口黑色的松木棺材
奶奶觉醒了通灵的天赋。她觉得
自己一定要被切成段、烧成灰
今年清明，老爹不该给奶奶托梦的
因为在他看来，生前岁月的一刀刀凌迟
那样，人最疼

爷爷离世前，比起苦荞饼
我更钟意他攮进塑料罐子的旧日记
毕竟他在废弃烟纸上言物、记事的夜晚
就像一头倔驴，默默在坡头吃草
一直到爷爷作古，始终没有读懂他的故事
旧日记里，他写下的绵羊体
如大部分甲骨文那样，晦涩、难解
中秋时节，开始仔细重读爷爷的旧日记
才发现某些文字记载的隐秘处
爷爷最喜欢就着火烧云熏烤过的金太阳
翻开一本不知道哪里躲去了的旧账簿
他每次都会知道，究竟是哪个年轻的酒徒
还没结清欠下的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