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破晓的光亮和丰饶的声音（组诗）

何  伟

吉祥的村庄

父亲在的时候
我正坐在黑城东边的山上
看一弯秀水环绕村庄

望不尽的清水河尽头
佛子岭水库是否一衣带水的问题
使我夜不成寐

先人牛拉人扛的犁铧耕耘的山际
杨柳枝叶随风摇曳
几株清瘦的侧柏向阳而生
庇荫着山脚下的陌陌荒冢
栖息之上的鸟雀让人泪流成河

这就是我吉祥的村庄
喜鹊的翅膀掠动金色麦浪
劳作的兄弟们铜腰铁肩
用镐锹翻起泥土的芳香
用汗水把镰刀擦得锃亮

我背起行囊的日子
正是水洗的牛仔裤一样瓦蓝的夏季
关于黄土高坡以外的江河湖海的传说
奔跑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
我的无数兄弟之中的一个
正在迎娶邻村异姓的姑娘


割麦谣外的声音

弯着腰
父亲象一把旧镰刀
麦捆温顺地躺在他的脚下
山地的风撩起他深色的汗浸的衣摆
直起身来他像一株抖索的黑燕麦

弟弟戴着草帽坐在地头
一根麦秆挑逗蚂蚱和蟋蟀
我想起红麦子幸福的传说
跑进阳光的麦地寻找红头帕
父亲的困惑如摞起的麦垛
白跑云的阴影在他眼里徘徊

正午的阳光静静地摇曳山地
古老的割麦谣从远山飞起
袅袅上升的云端
土地和父亲的神圣与庄严
让我为自己感到悲哀和惭愧


叶子的动静

向上看一片叶子
挂在对面的树上
我说不出树的名字
我能够看清
叶子发黄的历史
以及发生在叶面上滴水的故事
和隐含在叶面后枯萎的传说

站在层林浸染的秋天里
身上裹满金黄的秋风
我和岁月都很安静
好动的风跑来跑去
叶子在树上旋转不停

风离去后
叶子冷静地挂在原处
面如秋水
哲人一样凝视着季节深处

这个季节美不胜收
我在观赏一片叶子的动静
并不知晓是谁站在叶子的背后
深刻分析着年轮和故土
以及叶子身后卷边发黄的旧照片

风的发丝飞扬
覆盖了整个黄土高原
撕开千年等一回的寂寥苍茫
枯黄的叶子飘零而落
在远山的呼唤中寻找回家的小路

风的女儿的发髻
缀满金黄的山菊花
落叶的村庄盛满温柔宁静的祥光
让人心疼的直掉眼泪

庄稼的眼泪

适逢难言的黄昏
这一滴水挂在庄稼人的眼睑
偏巧在岁月的尽头被你窥视
就像老太阳站在村口庄稼的叶浪上
以固定地生长的姿势
长年累月地守望

庄稼人的眼泪
清澈的从秸秆的缝隙里汩汩流出
拧干的汗衫
渗透粗盐的力道
支楞起浑浊的命运

小麦、玉米和民谣在地里低沉地挣扎
干枯的蒿子草的尽头
是一条祭奠祖先时
用纸钱、柳枝和怀念铺出的小路

年迈而又养人的田园
庄稼人光荣的居所
那艰难地爬过沼泽地的牛马和爱情
以及众鸟的歌声和厚土的深处
无论光明或者黑暗
都有破晓的光亮和丰饶的声音
结伴而行，向上而生

沿着秋收的麦茬
抓不住风外的涟漪
黄昏渐行渐远
龟裂的沟壑中扬沙四起
我们听到母亲在创世的水里唱着
儿啊，你或者被那滴水淹没
或者用那滴水灌溉庄稼，润泽万物


山溪

水汽弥蒙，清露晨流
贴近长满蒺藜的仞壁
徜徉于石罅之间
从花朵流向果实
顺流而下，总会找到山口

水亮盈袖，薄纱谲奇
桂花的清香
避开了风声
温情而怯懦的回眸
等待着栽培或者嫁接

清晨就走出山口的溪水
浑身被雾气湿透
汩汩流动的声音
清清浅浅，暗香浮动
推算着人间的幸福

山溪待渡
不愿在花茶的杯中停留
粉箭和雨露难以成就的前程
踏歌而行
浣濯磨亮的铜镜
昼夜酝酿着与春光的私奔

玉米

枝叶婆娑，哺育了塞外的羌笛和诗歌
亭亭玉立，梦想着悠远的云彩和爱情
忘情地生长，向上仰望的目光
擦着布谷鸟叫声的边缘，不醉自芳

塞外春浅，斜阳秋深
覆盖了青涩的苦难
匍匐玉米的根部
把收成和尊严一起握在手中

剥去青衣的玉米
散发着细碎的香气
犹如羞怯地闪向天空的光芒
一种熟悉的恩情悄然归来

面朝黄土的父老乡亲
面带玉米一样的金黄而黝黑的笑容
大师一样布局田间
起垄播种，灌浆打叶

沉甸甸的玉米穗儿
以及挂在玉米秸秆上的粗布汗衫
让常吃玉米的我
在丰收的季节里低头，屈膝
仰望简单而又瓷实的生活
汗颜于担水的妹妹和锄草的母亲

伤雀

满园开花，各回各家
天空那么宽阔，鸟雀无路可飞
闪躲不及的命运，再不会重返
没有回家的鸟雀，还歌唱什么

猎人的枪管，没有铁锈的锃亮的枪管
挑破向晚的钟声，丝丝冒出的青烟
缭绕在鸟雀曾经落脚的树枝，掩盖了猎装上的浮尘
却没有把鸟雀倒地的回声，写成悼词

伤雀，一瘸一拐，到月亮隐蔽的背面来吧
眼睛贴满花瓣，翅膀奏响风琴
让我咽下铅弹，倒在满布欲望的风中
让你羽翼丰满，升起澄澈天空飞翔的铮响


落果
  
过早地撩开秋帏，从骨节处纷纷剥落
惊蛰的树枝，坠满忧郁的诉说
花语细碎的脚步声，推不开沉重的眼帘
青涩的露珠，再也找不到温柔的红唇

宿命的弧线和青涩的呼吸，合成芳魂
在泥土里收藏，斜风细雨流淌着叶脉的颜色
民谚依旧娇艳，在农历的沃土上行走
从雄鸡的呐喊中跳出来的，是一个新的黎明

随着一枚青果，钻进农业的深处
收获的事情，正在执着地来临
就像屋角的陶罐，总能听见里面祖先的话语
让人想起那个明媚的名字，和好听的水流的声音

【何伟，正高级教师，现居宁夏固原。有百余首（篇）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诗潮》《散文诗》《散文诗世界》《青年文学家》《朔方》《青海湖》《阳关》《六盘山》《固原日报》等多家报刊，一些诗作入选《宁夏青年作家作品精选· 诗歌卷》《2003中华诗歌精选》《西海固文学丛书·诗歌卷》等诗歌专集或年度选本。地址：宁夏固原市原州区雁岭北路固原市第一中学；电话：139954415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