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小仲马的《茶花女》,重见内页两抹桃红色的香粉,还有一处模糊不清的唇印。三十六年过去了,将鼻孔凑近书里的粉状口红一嗅,犹有淡淡的芳香。这是一位少女借阅后残存的令人迷醉的痕迹和味道,不由勾起我对浪漫岁月的回忆。
我们相识在初夏。彼时,她尚为城镇待业青年,家住我工作的单位旁边,与邻居的大女儿交好。她俩是同学,喜欢闲聊,阅读点小说。一天傍晚,在邻家女的带领下,她参观了我的书房。我开启所有的灯光,蓬荜生辉,她娇羞玲珑,扎着马尾辫,身穿粉红色连衣裙,亭亭玉立,不时莞尔一笑,自然散发幽香,我有些手足无措了。
临别,她借了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我佩服她的鉴赏力,但一周后,她独自来还书时,非要我推荐好书。我随手取出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希望她领会一种莫名的愁绪。过了半月,她还书时,一双美丽的眼睛隐含忧郁,恍若明白了我的心思。她又借书时,我就力荐了这本《茶花女》。
一个多月后,她仍没归还。我想入非非,萌生了朦胧的情愫,竟牵挂起她。某日中午,骄阳似火,正准备小睡,寝室门敲响。我开门一看是她,惊喜万分,谁料她冷若冰霜站在门口,默默无语,身后紧跟一名陌生女郎,对我似有敌意。我邀请她们进屋也谢绝了,把书递我,扭头便走。她的背影,显得略胖,步履蹒跚,缺乏轻盈。此后很长时期未露面,仿佛从人世间蒸发了。
深秋时节,她终于出现,路过我的宿舍楼,老同事问她怎么不来玩,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她望一望我的窗说,到乡下帮姐姐收割水稻。我伸长脖子窥视,她弱不禁风,或许农事繁忙,生活不习惯,体型消瘦,我突然心如刀绞,可爱莫能助。不久,她嫁附近的校工,生育孩子,再遇见我,形同路人,我百思不得其解,无限惆怅。
后来,我也结婚,时光飞逝,往事如烟。不过,偶听熟人讲,她每况愈下。自古红颜薄命,她婚前被别的男人追求,那人是县直机关驾驶员,不料始乱终弃。陪同她还我书的女郎即是此人亲妹妹,她被迫堕胎后躲到乡下姐姐家休养。丈夫获知这一切,感情逐渐淡漠了,一言不合吵架,甚至拳打脚踢。她忍气吞声,常以泪度日。
一朵鲜花枯萎了,不知她恨不恨我。现在,我望着这些温暖的色调思忖,香粉是她化妆时不慎洒落的,唇印可能是有意留给我的。我何必怀疑她恨我呢?难道世界名著教坏她?我借给她书,也成教唆犯?作家说得好,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唉,驿动的心,你告诉我,为什么青春一去不复返了,这诱人的香味却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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