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纪事（组诗）



中央大街

踩着面包石
一块一块地走入
步行街深处
把等我的车、滚烫的阳光
和满世界的喧嚣
都留在大街外边

风韵依旧的华梅
秋琳和玛蒂尔
妙立两侧
欧式的笑容
浑身都是老味道

我径直走向
那辆马车
它在那里等的太久
差不多有一个世纪
车漆剥落、轮胎古旧
马车夫的脸都被岁月
晒成古铜色

马儿散开四蹄
在时光里嘚嘚
我坐在上面
静看历史一幕一幕
在泥泞里辗转
修建铁路的俄国人
耀武扬威的日本人
飞扬跋扈的满清人
还有明元宋唐禹舜尧
外星飞船实验舱里
涌出的无数植物、动物
和各种人形生物
张牙舞爪的恐龙
全一忽儿过去

一串笑声减速回溯的脚步
孩子等待着乘坐这辆马车
我赶紧勒住思绪的缰绳
回到现实中来
猛然想起喧嚣的大街外边
有一个宁静祥和的世界
等待着我的归去



冰雪的世界

松花江奔流到隆冬
徒然站立起来
晶莹剔透地步入兆麟公园
步入太阳岛
赶赴与灵感的约会
然后十分艺术地站在
能使整个冬天融化的目光里

这里带冰碴的啤酒
也不能灌醉激情
这里的漫天飞雪
也不能让种子死亡
鲜红的冰糖葫芦
从冻土层直接长出来
和同样鲜红的笑脸
攒动到深夜
当一切安静下来
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

飘然又晶莹的白色精灵
如室内巧妇的手工艺品
剪纸一样贴满
临近春节的日子
一排排纱灯
鼓满喜庆
在雪乡红彤彤
游客在温暖的小院
吃起烤土豆，炖本地鸡
一壶烧酒聊到天亮

雪橇，滑雪板
知道怎样熨平冬天
松针，白桦树
知道怎么与雪夜相处
北方汉子不敢大声说话
怕呵出的哈气
能让整条松花江立即奔流
北方小妞不敢鲜艳
怕惊醒冬眠的动物
而我漫步在冰雕世界
感受冰冷僵硬的躯壳里
那颗充满火热的心



索菲亚教堂

它傲视万物和时光
在蓝天以及更深邃的地方
不停思想
但它却伫立人间
要把众生普渡

缺少信仰的世界
枪战断断续续
商战此起彼伏
内耗一直进行

来的都是游客
嘻嘻哈哈
拍拍嗒嗒
盯着贴金的雕饰
很少虔诚和瞻仰

它等待得太久
哪怕站得腿脚麻木
相信肯定有值得托付的生命
正在赶来的路上




东林植物园

有群居的树
有孤独的树
还有一个废弃的水塔
这是我记忆中的植物园
那时常去

三十年过去了
群居的树还在吗
孤独的树还在吗
废弃的水塔还在吗

我在植物园外边的世界
和它们一样
群居过
孤独过
像水塔一样
逐渐被时间废弃

枯枝在树上难以遒劲
年轮逐渐停止旋转
干涸在水塔内死寂
锈迹爬满高高的立柱
苍老在我外表上深刻
蠕动在心里的是回忆

谁也不敢轻易回去
直到能够接受
被时间蹂躏的现实



极乐寺

这里根本没有快乐
注定让游客失望着离开
信徒早把快乐施舍完
带回一钵又一钵烦恼

企图用一柱香
几句不敢说出口的话
皱巴巴脏兮兮的纸币
就想贿赂佛祖
像他们一路走来
坑蒙拐骗

国王都没有多少快乐
普通人能分摊到多少
如果认为快乐跟金钱挂钩
如果认为快乐跟贪欲相连

造物主派人族
来地球时
忘记把极乐
塞入我们的行囊
我们在制造文明史的过程中
把普通的欢乐
也逐渐泯灭
在互相杀戮里

其实所剩无几的快乐
就在那些平凡的日子里
肯定比宰杀的猪快乐
肯定比抽取胆汁的熊快乐
肯定比砍光的山林快乐
肯定比污染的河流快乐

只有鸽子是常驻客
几粒米就能吃饱
咕咕叫着飞到塔顶
哪怕稀疏的阳光
也让它们欢快起舞
偶尔瞥一眼熙来攘往
纷纷把屎尿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