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存斗短诗50首
【编前】：过往流感杂触，如残雪愚昧未化，如河蚌化淤为珠，如种籽萌芽花叶，如尘埃蒙蔽风物，如残荷凄凄美美，如枯叶眷念火炉。切听我言：日月无情，海祭陆祀；人事蝇营，宇宙刍狗；生死相依，明暗烹煮；人蚁相安，鹰蚊自处；旋涡无因，虹霓互度；如来若去，敌我无主；爱恨存亡，生旦末丑；树碑镌文，机沉缘浮。

1.深秋……
花叶枯黄
鱼虾流觞
无形大钟
隆隆作响
菲薄冰霜
覆盖河床
垂死螟蜢
横尸山岗
2010年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2022年9月9日北京一改。

2.智利矿难
1
700米的岩石
68天的时间
深邃如深渊
围困了33名
在黑暗内挖掘财富
惧怕死亡捕猎的智利人
2
将绝望装饰成希望
将腐烂美化成生机
将欲望美化成希望
将贪婪美化成信心
3
絮叨的妻子成了美人
叛逆的孩子成了天使
腐败的官员成了救世主
普通的山水成了仙境

似乎难以避免的悲剧
终于以喜剧收尾
这一切源于
一场旷世矿难的成功营救
4
无法不赞美
一个遥远国度的地方政府
耐心的营救
我无法不将炽热的眼泪
抛洒给智利的矿工
我的悲伤对拯救活动
无实质性帮助
却暗暗庆幸
死亡恶魔的又一次溃败
6
获得拯救后的智利矿工
将继续忍受风吹日嗮
忍受地下挖掘工作的危险
他们继续养儿育女
在妻子怀里揣摩情人的肉体
用劳动兑换金钱兑换荣誉
用剩余精力罢工抗议政府
用自我感伤的倾述控诉
用歇斯底里的狂欢报复死亡
2010年10月14日北京朝阳区奥运村寓所。

3.在祭坛上狂舞
1
所有建筑是遗址
所有角落是坟墓
淹埋千百年的古卷
出土后得到注疏
破败的蛛网上
昆虫罹难风化
秋日的枝头上
叶子枯槁哀嚎
流了六千多公里的河水
裹挟着两岸人民的倾述
2
有的树木变成小船
有的岩石变成文物
有的粮食成为美酒
有的帝王成为贼寇
有的苦难变成朝圣
有的爱情成为凶手
3
以孩子的天真与执拗
你深情爱着大地
你相信美仑美奂的风景
是鬼神的美好愿望
霜雪掩盖不了真相
泉水在大地内部冲突
夹竹桃的花瓣蕴含毒液
道路上的野草孤独无助
天空的鸟儿并不自由
很多人走错了家门
午夜不能入睡的圣者
在悬空的祭坛上狂舞
2010年12月10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4.澈
1
秋水的凄凉扩散进眼眶
2
走遍山山水水
岩石与野草依然陌生
3
宽阔的道路上
人类被当做垃圾
运往填埋场
4
看不见远方的山
对面刮来的风
跌落悬崖的人
2010年10月28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寓所。

5.卡夫卡
不得不遵循内心生存
注定是一场悲剧
在人群中自言自语41年
注定是一个奇迹
不能抵达的城堡与法庭
是天堂是地狱
甲壳虫是万事万物的面目
布拉格是全人类的家乡
2010年11月1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寓所。

6.深秋
深秋，银杏树的叶子黄得内心张张惶惶。蝗虫衰老了，化石冰冷了，芦苇沧桑了，坟茔倾圮了。棺椁打开，远古文物与事务栩栩如生。
2010年11月1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寓所。

7.刀锋
悲喜剧的制造者 见证者
受到鬼神一致的审判 庇护
受到敌我双方的推崇 敌视
2010年11月2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寓所。

8.边缘
你站在他人的思念中
站在他人的质疑中
你的水中倒影光怪陆离

你的夜晚没有黑暗
被生存与死亡同时抛弃
你看不到露水澄清的面孔

每一条河流架上桥梁
每一座山岗朝向村庄
每一片荒原抱着灰烬

你在道路上左右躲闪
感到风雨才是远行者
人是枯叶寻找篝火

进入不得逃离不得
地平线近在咫尺
不知不觉夜已来临

有水的地方芦苇丛生
有水的地方鼓乐齐鸣
有水的地方群魔乱舞
2010年11月2日北京朝阳区媒体村寓所。

9.凌晨五点
1
用触手可及的泥土
烧制陶瓷培植谷物
用长满苔藓的岩石
雕凿偶像篆刻法典
用亿万人民的尸骸
奠基宫殿堆砌洞府
2
洞窟内惊惶的野兔
思念蘑菇丛生的草地
掩埋进泥土的种子
膨胀内心的情欲
山岗下的烈士陵园
弥漫悲哀的窒息
生长了十八年的藤蔓
越不过一条小溪
3
你无助而疯狂的奔跑
寻找难以辨认的目的地
信赖歧义滋生的文字
倾听谬误百出的叙述
在风和日丽的原野
在末日的街道上
打磨锈迹斑斑的自行车
4
鱼儿不清楚河床的深浅
无名小草檐头随风摇曳
对初春的大地一往情深
拒绝穿戴幸福面具
在凌晨五点的天空
一桶汽油被神点燃
2010年12月7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10.抗议
1
童年的村庄消失了
家乡的小河干涸了
野兔被当做野味猎杀了
雁阵成为儿时的回忆了
2
早餐从遥远的山区运来
乘坐高铁到另一个城市出差
电视从早到晚轮回播放新闻
人群如潮汐往复拍打海岸
对彻夜灯火通明感到无奈
对醉生梦死人群感到愤怒
似垃圾场的腐肉散布病毒
似颐和园的白玉兰芬芳百年
刚刚自怨自艾好高骛远
现在凄凄惶惶横冲直撞
转眼双脚站在高高山岗上
3
上面有十层下面有二十一层
我知道三十二层楼内的生存多么芜杂
他们匆匆上班沉溺于琐屑不能自拔
额头上始终悬挂着终生流放的凄迷
4
纵然道路的结局是杂草丛生
语言的肺腑被鬣狗无情掏空
纵然肮脏泥塘拒绝莲荷滋生
山川河流被权杖黄金驯服
纵然宗教与庙宇沦为主义宠物
苏格拉底孔子被东西方共同打倒
纵然陀思妥耶夫斯基与鲁迅被通缉
图书馆遭受清洗优伶美化成圣母
纵然宇宙被不可知力量毁灭一亿次
我也要在目光腐烂之前表达抗议
2010年11月16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寓所。

11.柿子树
1
影子内外的影子
道路前后的道路

你我陌生如当初
按旧制缅怀先祖
2
若充血症的眼睛
柿子树嵌进燕山

你我变成柿子树
摇摇欲坠于深秋
3
一颗柿子树若一片汉简
若一根井绳垂向古井深处

若镌刻在石碑上的文字
日夜自我放逐
2010年11月22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寓所。

12.风
风在山岗上吼叫了一个夜晚
2010年12月2日北京朝阳区奥运村寓所。

13.不能冷漠面对
害怕内心荒凉无边充满诅咒与憎恨
害怕知识分子如风尘女子诱惑主义
害怕教授们抱着权力大腿如野猫叫春
害怕所有道路通向末日深渊魔鬼洞窟
害怕清新萌芽纯粹泉水被欲望玷污
害怕启蒙者沉沦艺术家癫狂宗教家无耻
害怕汉语与东方国度让我爱得理性全无

无法不压抑泪水漂泊父母之邦
无法不在浩瀚典籍中肃穆朝圣
无法不思念年迈父母愚昧先祖
无法不苦难向往屹立山巅蜗居谷坳
无法不在今日幻想未来修筑房子坟墓
无法不对青春迷惘莽撞悔恨交加
无法不对蚂蚁表达敬意鞭挞天灾人祸

即便权力欲望滋生的罪孽长生不老
我也要爱晴朗的天空山岗上的房子
拒绝沉陷的双脚在大地上生出根须
我要静静守候美的光影人民的幸福
在黎明之前撰写思念光明的哀婉诗句
像种子一样走遍布满圣者坟茔的国度
我要以身心彻底腐烂兑现最初的承诺

以澄澈的目光眺望晴朗高远的天空
以刀刃的锋利追随揭竿而起的队伍
以风雨柔媚暴虐出没于梦想者梦境
以野兽凶残庇护年幼女儿娇嫩花朵
以信徒盲目坚韧祷告布道者走向胜利
我不能冷漠面对乞丐失去家园的无助
我不能冷漠面对强盗对人民发号施令
2010年12月12日凌晨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14.耐心清除大地的肮脏
1
人民贫困里平息青春躁动
漂泊孤独里倾听岩石哀伤
荒漠混沌内探寻神秘河床
海陆抉择中守护残破木船
2
爱情与躯体会腐烂得面目全非
赞颂与诅咒被坍塌的祠堂吞噬
脚印与草木被秋风吹得踪迹全无
有的鸟儿鸣婉有的鸟儿飞翔
一代代豪放者登临雄浑山脉
并不神秘的事件铭刻崖壁上
褪掉老皮的巨蛇吐露恐怖光芒
3
一切的撰写都是遗言与谎言
一切的信仰都是盲目与偏见
一切的冰冻都是大火逃避的恶果
一切的萌芽都是欲望者的意外收获
一切的泛滥都受到了大海的蛊惑
一切的道路都被莫名链接与阉割
4
不再狂饮酒浆打碎陶瓷与镜框
不再用梦中的星星交换现实的月亮
不再丢弃姑娘与爹娘
不再成为政府与主义的标枪
不再抚摸着铮亮的乐器黯然神伤
不再砍伐悬崖峭壁上树木当做栋梁
5
在深秋的荒原燃起大火
在墓园的深处彻夜徜徉
让孩子站在自己肩头触摸天空
让水泥地缝隙的小草茁壮生长
让深秋大地上的昆虫合声高唱
让美好如初的诗句散发自然芬芳
6
我要耐心清除大地的肮脏
开凿岩石雕琢神像
用植物的种子研磨香料
在一杯开水中放几片茶叶
打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
对着茫茫的穹苍
2010年12月16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15.象
神像屹立岩壁
星星受到仰望
霜雪染白芦苇
河水逃离河床
2010年12月22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寓所。

16.无数
无数草木遭受戕残
无数病毒得到庇护
无数根须无路可走
无数堤坝难以加固
无数星星兀自光明
无数圣哲自我放逐
无数陷阱吞噬恶魔
无数江河没有出路
2010年12月28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17.看到了
看到了岩层深处埋葬着煤炭黄金
看到了大河上沉浮着蒙冤的魂灵
看到了孩子瞳孔内的天真与惶恐
看到了池塘内鱼虾的快乐与窒息
看到了潮湿角落内的蘑菇与螟蛉
看到了发光塔尖上的乌鸦与苍鹰
看到了图书馆刮来的冷嘲与热讽
看到了几十亿人集体的猥琐血性
看到了书籍发霉变黄庙年久失修
看到了双鬓斑白英气全无寰宇荒芜

谁不想在做一枚春天萌芽的蓓蕾
谁甘愿如来去无踪的流浪者盘桓
公然戳穿权力与主义的污秽泡沫
为大地内部纵横交织的根须加冕
我是一只原野上自由奔跑的兔子
不愿在圈舍里摇尾乞怜饱食余生
我不愿做一个中途改弦易辙的战士
躲在生存的边缘地带眺望地平线
为转瞬即逝的婆娑风物自我沉醉
为虚无讨伐虚无光明拯救光明欢呼
2010年12月29日北京市北苑；2022年9月9日一改于北京。

18.陈瑞《白狐》
1
一种名声不好的动物
连累了女人
面容娇媚化成了尘世凄苦

身体的味道是否与情感有关
男人对女人的观瞻与爱抚
是否如动物般投入
2
静默等待如狐
在人间若隐若现地出没
遗落乱世间的气息
确实久久难以消散

被误解被猎杀如狐
置身无处可遁的境地
狐媚的影子一闪而过
在岩壁上刻下印记

等待的人满身霜雪
沙砾内望眼欲穿
天地易容风雨无度
河水裹挟鱼儿到远方高原
诞生的山丘化为罪孽渊薮
3
尘世纷纷扰扰终将于事无补
有的爱恨成仇有的终成眷属
白狐承受人类误解行动蹑手蹑脚
思念穿越千山万水也会形容消瘦

当年明月今何在
当时花叶在何处
曾经淹没道路
让你手茫然无措的藤蔓
被尘世的秋风一次次荼毒
4
千年万年是逻辑概念
尘世游走是最大谬误
孤独腐蚀五脏六腑
思念是拒绝阳光而生长的植物

他金榜题名
他洞房花烛
他脆弱如鹿
他狂傲如虎

你是他此生的化身
他让你亲切与恐怖
你自我感伤得夺路而去
追逐传说中的白狐
2010年12月31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19.道场
1
旷野中道路分歧依旧
朝圣者淡然眺望远方
2
总有草木被严寒扼杀
总有鱼儿游入罗网
总有圣者被人类处死
总有革命者变卖主张
3
多少人夜不能寐
多少人洗心革面
多少人幻想艳遇
多少人渴望上路
多少人谋杀掉自己
未留下蛛丝马迹
4
想到河水泛滥后的原野
被河水冲垮的河岸
在贫困里挣扎的孩子
积雪里瘦骨嶙峋的牛羊
布道者描绘的天堂
5
今天欣赏不到明天的风景
绘画者的内心如荒原沧桑
所有时代的诗人不合时宜
所有坠落的雨水寻找河床
2011年1月1日是座道场
6
在二十二层楼俯视道路
为内心的无力寻找托词
此时此刻我真的茫然无措
想到对天空的许诺哑然失笑
2011年1月1日午夜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20.难以收场
渴望长出一对翅膀
将令人窒息的日子
带到人迹罕至的远方

路有意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粮食与孩子
成为神灵胁迫我们的筹码

人类在圈舍里哭哭闹闹
无形铁索无形捆绑
文字将生存弄得凌乱且难以收场

你压抑住愤怒竭力平和待人接物
走在道路上不忘记闪烁的红灯
亲近风景时不忘频频向人类挥手
2011年1月3日午夜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21.秘密
我常常挖掘泥土探究根须走向
一眼不眨地看着蚯蚓吞吐
看着泉水从岩峰中汩汩喷涌
淤泥中的珍珠等待我收拾
丢失很久的事物瞬间再现
我常常站在风中等待鸟儿飞过
尾随人群看看他们要去哪里
我看到阳光内快速扩散的阴影
看到人与风在悬崖结伴徘徊
似彼此追逐彼此伤害的野狼
你坐在岑寂黑暗里思念灯火
抱着厚厚的经书流泪到天亮
看着辗转反侧的夜来香吐露芬芳
2011年1月5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22.初春
残雪斑斑
你不清楚
是脱掉棉衣
还是再等一等
2011年2月21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23.化
1
一只蠕动的虫子
化为一只蝴蝶
之后瑰丽舞蹈
之后化为泥土
之后化为虫子
2
镌刻人生事迹的墓碑
一层层剥蚀
3
云层之下人世纷纭
云层之上晴空朗朗
4
冰冷的陶瓷囚禁了炭火
娇嫩的花瓣封锁着主张
5
层层岩石堆垒成宫殿
层层岩石堆垒成陵墓
2011年2月23日北京朝阳北苑媒体村寓所。

24.误入春天
我无限疲惫
走在道路上
犹如赶赴刑场
我无力赞美春天
不再对枝头暧昧微笑
不再质疑牛羊对青草的向往
不再为了一句诗歌
彻夜不眠击打黑暗
我是一个误入春天的人
内心至今停留在冬天
2011年3月7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寓所。

25.你给了我希望
——写给女儿贾天一
3月8日是女性节日
也是你出生的日子
这一天我看到了
尚未擦拭干净的你
端到我面前
我感到很陌生
并且十分惊讶
这个孩子是我的吗？
我一再询问大夫

你在我的扶持下
行走在道路上
你如小鸟天真无邪
对人世凶险浑然不晓
你生活的内容是吃喝玩乐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一块糖果让你睁眼睡觉
为了堆雪人你眺望冬天
为了追逐萤火虫你爱上黄昏

我对这个世界充满厌倦
人与动物盲目穿梭
不知道如何行止坐卧
太多人未脱离动物嗜好
太多人如苍蝇晕头转向
太多历史章节侮辱真相
太多娇艳花儿被强盗摧折
政权与宗教联袂压迫人民
风雨与日月共同蛊惑蜂蝶

是你给了我希望
大地需要道路铺排
河岸需要桥梁缀联
我要在春天里感动
梦中生长一对翅膀
在你仰望的天空翱翔
在的坟墓边守护
一边诅咒命运舛驰
一边祈祷人民幸福
燃烧生命如火把
照亮人性黑暗的国度
2011年3月9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寓所。

26.枯枝
你形容枯槁
雨水唤不醒
曾经的青春
你说大地寥廓
却没有你的退路
你老了
却在高高的树上
继续革命事业
人们为你惋惜
说你没有为嫩枝鲜花
空出一个好位置
与其在树干上僵死
不如在狂风中夭折
追赶上朝圣者的队伍
或者烧锅滚烫开水
温暖流浪者的肺腑
或者腐烂成沃土
孕育新生
2011年3月10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27.城市生存
一辆辆车辆卷起的尘土
毫无理性将你当众撕扯
你不得不面目全非的走向未来
无法更改已经发生的事情
只能走在业已存在的道路上
住在早已修建好的房子里
对小区的草草木木微笑不语
忍受门卫姑娘背后的指指点点
听着古老歌谣竭力保持内心镇静
仿佛这个世界的客人超然物外
你凝视着花坛里妖冶的花朵
被道路上的小石子磨破双脚
你感叹命运里总是尘土飞扬
生存总是被预言的苦难伤害
你总是在黄昏里欲言又止
在他乡风景内看到家乡的影子
你困惑于孤独者心安理得逃遁
困惑于春天无端滋生谣言与仇恨
你的淡定不能让蚊子后退一步
你的仁慈刺激了它嗜血的疯狂
弄脏这个世界是恶棍恶劣的游戏
他们对新生事物莫名愤怒与仇恨
2011年3月22日凌晨广东省云浮市迎宾馆。

28.人工花园
这是一座人工花园
每一种草木的种植
每一个鱼池的设立
都在图纸上标得清清楚楚
除了国内名贵花草外
花园内还引种了国外品种
当然这个花园不能杂草丛生
尽职尽责的园丁犹如警察
会把鸟儿丢弃的种子
自生自灭的草木无情清除
这是一座人工花园
需要的是秩序与整洁
需要的是温顺植物入住
外来的物种会让园丁紧张
天真的孩子也被厉声喝斥
花园按照既定秩序布置
按照承接功能与投资额度招标
与世界其他国家的人工花园一样
游客必须在铺设好的小路漫游
进入花园的游客必须遵守园规
不能践踏草地只能目视某些风景
不能大声喧哗免得惊扰其他游客
放浪形骸行为会被制止会被处罚
2011年4月11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29.如树站在风里
如树一样站在风里
才能真正懂得风的秉性
才能透彻骨髓感受风物
理解钢铁腐蚀的无奈
宽容避风进港的船只
理解花儿瞬间的美丽
理解风雨无度的悲戚
理解垂柳婀娜的艰辛
理解河水漂泊的孤独
理解诗人不得不践踏荆棘
2011年6月3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30.最后的春天
在春天里我不能内心枯槁
一副经历无数春秋的轻佻
每一个春天都是最后的春天
都要我怀着窒息的盲目热爱
2011年6月13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31.渴望
渴望不期而至的雨水
洗净叶片上的尘灰
小草在岩石下探出头
路上的人享受到风景
空中漫无目的飞行的鸟儿
寻找到能够伫足的石块
河水干涸之前鱼儿已游向大海
比灌木还孱弱还盲目的藤蔓
学会了道貌岸然的攀附
2011年7月7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32.门
看的见看不见的门
倒下了站立着的门
无物依附悬空的门

船在门与门间往返
人在门与门间跋涉
蜘蛛回到门后织网

钥匙打开一道道门
蛀虫啃噬一道道门
影子与窃贼视门为无物
2011年7月10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33.雨
雨不在我的眼前垂落
便在另外一个地方垂落
那里的树木会面目清新
也会有人意外溺毙
2011年7月24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34.忽略了
风雨交加的时刻
我们肯定忽略了
后花园中的蚂蚁
叮咬皮肤的蚊虫
坑坑洼洼里的青蛙
日夜激荡的大河
寡妇房前的青年
鸟儿云雾般一再攀升
山脉藤蔓般疯狂蔓延
一株蜗牛站在道路中央
以从容就义的态度
等待滚滚而来的车轮
2011年7月27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35.注定
一朵日渐憔悴的花儿
一幅逐渐褪色的照片
一段漫不经心的欣赏
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
注定被秋日萧杀吞噬
注定被春日温煦抛弃
注定被无情流水愚弄
注定被空虚瞳孔凝注
2011年8月8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36.岩石
被雕琢成艺术品出售
被制成棺椁埋进泥土
划伤革命者的肮脏躯骸
庇护苍松翠柏的圣洁根须
2011年8月15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37.不能
多少条大河白白流淌
多少个深潭溺毙星空
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
从泥土走出回归泥土内部
你比蒲公英更容易被风裹挟
你不能长久在秋风里彷徨
不能长久站在祭台上怅惘
2011年9月14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38.我们
一条道路是一群人的事情
与另一群人无关
与另一个神灵秋毫无犯
我们在阴影内酝酿暴动
岩石在阳光照耀下
内心已破碎得难以自持
我们太任性了
任由花朵腐烂成污泥
任由大河泛滥着扑向大海
任由一群蚁群袭扰另一群蚂蚁
任由悲歌与赞颂彼此讨伐
任由流到远方去的河水
得到一身肮脏与疲惫
蓝色箱子在墙角变为黑色
人民英雄被人民无情审判
我们弑父杀母遗忘家乡
对身边事物无端憎恨
在现在为昨天悲哀
我们似乎应在鸡蛋腐败之前
忍受着饥饿的感觉享受美味
我们就是一粒微小得尘埃
被一阵风莫名裹挟的尘埃
之后再次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等待风与阳光的再一次宠爱
2011年9月30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39.情节
主义与主张被装订成册
精神与肉体被定价贩卖
刽子手举起大刀砍风杀尘
大江大河被禁锢得痉挛
悠悠青草还会重新生长
清清河水还会漫过堤岸
钟声你听到就听到了
风景你欣赏多少是多少
2011年10月10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40.“我们失败了”
一池清水滋生了数不清的微生物
与日渐混沌日渐腐臭的隐晦神秘
你不看也不闻这曾经澄澈的池水了
不在熟悉的马路上获得纯真的快乐了
被雕琢得美轮美奂的玉石污痕斑斑
在人世中坐立千年的偶像摇摇欲坠
鸟儿的翅膀搏击长空时便开始衰老了
美人们在夜里被欲望与愚昧征服了
向不知来自何方的强盗投怀送抱
萤火虫被自己尾部的光亮吸引进草丛
与坐在岁月大网中央的蜘蛛殊死决斗
埋在坟墓中的青铜器怀抱天籁失声恸哭
面目清新的孩子无辜而惊慌地站在风里
纵横交织的道路被蛇与蚯蚓篡改得杂乱无章
酒醉巫师与残暴统治者密谋下一步行动
将夜晚当作白天的演员放下表演沉入梦境
数不胜数的星星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孙子成了爷爷疯子受到拥戴刽子手辉煌加冕
懵懂的孩子受到各方势力所有派别的宽容
河流挡住渡越者工匠用岩石为帝王修筑宫殿
雷声隆隆 每一个夏季我们在河边忧心忡忡
雪域寥廓 每一个冬天我们忍受漫天冰雪覆盖
一枚枚戒指在女人手上传来传去终于跌落尘埃
一条条铁鞭抽打爷爷抽打孙子抽打孙子的孙子
我们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太阳源源不断施舍光热
我们的生存除了荒诞与遗忘不能奢望其他
只能作为朝生暮死虫子的同类或者异类存在
我们将邻家女儿劫掠到山洞将珍藏典籍焚烧
打碎秩序后重建秩序摧毁房子后重新建筑
温而文雅发表充满宗教情怀的空洞演讲
布置秘密人员按图索骥拘捕按照法律杀戮
以受到生存愚弄受到政治迫害的形象出现
我们把生存弄得里外杂乱让哲学家难以诠释
欲滴未滴的露水也将半明半暗场景肆意透视
我们可以退缩进暖烘烘的被窝可以打马上路
可以呵欠不止地为前半生的浅薄轻浮表达歉意
轻描淡写描述暴动者如何野兽般戕残人民
警察们如何在光天化日下镇压人民的反抗
一只鸟儿如何逃出动物园重重围困重获自由
一本记录真相的小册子如何成为事变的幸存者
驰骋草原的骏马如何垂头丧气回顾背后的道路
为何一片枯黄的叶子追逐另一片枯黄的叶子
一条条蚯蚓盲目的吞吐不知何味的泥土
一条铁路上列车载着货物机械地来来往往
一条河床内年年重复河水暴涨与干涸的情节
一株房顶的小树年年在高处提心吊胆地张望
一个寡妇每一个夜晚都将灵与肉奉献给孤灯
真相大白蒙冤者尸骨无存施害者荣华富贵
教众们撕碎教主肮脏的躯体发泄内心的屈辱
被废弃的城市乡村与干河河床一样满目疮痍
我们嗜血的双眼再无力风情万种地眉目传情
扳机在手里无力勾动花苞娇艳欲滴无力采撷
羊皮卷的文字逐渐模糊绝世的美人日渐迟暮
春天被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折磨得不成样子
“我们彻底失败了”的咒语如铁锁桎梏喉结
美好事物丑陋事物彼此不能征服便携手结盟
我们成为泥淖中疲倦至极昏昏入睡的莲荷
2012年7月18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41.沮丧
比你长得高的树木
一年年在你的面前溃退
你看到了道路的一部分
走不出黄昏黎明的怪圈
文字与蚊子轮番攻击你
春天获得拯救的种子
在秋天得到了审判
被一群动物驱逐的侵入者
被另一群动物热烈欢迎
河水在天上转了一圈后
再一次以泛滥的河水袭扰我们
每一个秋天的乌鸦在头顶盘旋
每一个冬天的大雪全部化为乌有
岩石冷若冰霜花苞拘禁芬芳
秋天里的漂泊者心不在焉
对未来的一切万分沮丧
2011年10月19日北京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42.西宁印象 
无风无雨日子的西宁
放牧昆仑山如放牧群羊
你望着充满天地的荒凉
为肉体与精神悲伤
你感到在西宁生存需要勇气
需要内心的冰凉
2011年10月25—28日甘肃省西宁市北京市朝阳区。

43.云和断章
树木腐烂长出木耳
云层之上天空朗朗

你倾听到了什么
泉水自下而上跌落

女人正在变成泥土
河床尾随河水前行

一个孩子与一只蚂蚁
被茶叶沉醉被雾霭蒙蔽

神召集受难者队伍
坟墓在大地上流亡

从温州到云和县城
汽车穿越了48个隧道
2011年10月15日于浙江温州。

44.三月
坚硬的泥土开始松软
白色的冰雪变黑变脏
枝头隆起丰满的花苞

等待雨水的眼眶潮湿
等待打扫的马路肮脏
等到腐蚀的钢铁冰凉

枯槁的枝柯惨遭焚烧
羊肠小径踪迹难觅
鸟儿的翅膀跌落池塘

万事万物丧失了家乡
瘦弱的文字压垮了房梁
浅薄的尘灰懵懂流浪

只有墓碑的裸露与剥蚀
没有神性的苏醒与张扬
发黄发霉的竹简奄奄一息

博物馆的青铜器满面沧桑
善良柔弱的姑娘执拗向往
受伤掉队的白天鹅绝食而亡
2011年3月1日北京朝阳区媒体村寓所。

41.未来
未来的天空星星密布月色朦胧
未来的博物馆陈设古代的兵马俑
未来的坟墓修筑在今天的宫殿之上
未来的你风烛残年却圆滑世故
在书籍内看到果实腐烂天地勾结
在爱情里亲证彼此讨伐海枯石烂

未来的人类将把你当作美好的祖先
未来的你撒手尘埃飞扬的尘寰
未来的孩子还是孩子坟墓面目全非
未来的河水还是河水历史惨遭蹂躏
鱼儿与鱼饵联手以新形象粉墨登场
2011年3月1日北京朝阳区媒体村寓所。

42.冶炼矿石
从挖掘矿石到青铜器
到瘦弱女性顾影自怜
到狂暴男性自我膨胀
到堆在角落文字自我溃烂

有的尸骸熠熠闪烁得壮美
神灵在野草身边毫无表情
刀剑污泥都不能伤害你
你故意视而不见猥琐人事

竭尽心力矿石冶炼成青铜器
以泪眼守望主义尸骸到天明
你无法掌握磨难何时终结
只好关心冶炼矿石的细节

神灵鸟儿成为人类的商品
瞬间死亡是一种生理现象
枝头葡萄妒忌葡萄酒的浓烈
愚昧部落想不到蛮荒成为风景

焦渴根须对江河望眼欲穿
蛰伏深处的龟蛇终于苏醒
这是肆意冶炼矿石的时代
我们日复一日练习自杀技艺
2012年3月12日北京市朝阳区媒体村寓所。

43.泥土
在其中萌芽
或者在其中腐烂
忘了存在而存在
忘了河水是群懦弱者
你看见他们集体逃遁

粮食与蔬菜化为泥土
你伤心欲绝
为此热爱岩石
将未来寄托于星空
砍断前后的道路

怀抱泥土飞行的人
把粮食酝酿成酒浆
为蚂蚁张罗食物
祈求野草宽恕
为泉水被肠胃玷污哀伤
2012年3月16日北京市朝阳区媒体村寓所。

44.再怀海子
春天的孩子嘴唇会腐烂
岩石会屈服于雪水盘剥
你从西藏带回来的石头
至今冰冷态度得难以接近

冰雪日日在人类头顶消融
对于你这个关心农业的孩子
你的尸体若野草在荒坡再生
你自杀的绝望竟然堆垒成祭坛

美丽姑娘与刀从未伤害过你
伤害你的是没有不会爱的岩石
碾断你筋骨的是呼啸而过的生存
你的灵魂日日日夜狂奔向西藏

道路在你走出家门时就断了
你在3月26日这一天复活
其余日子你是泥土妊娠的麦子
是散发油墨味道的中国诗人
2012年3月26日 中国•北京。

45.蒙尘
一本本书籍诞生之日起
便处于一朝蒙尘的处境

低处或者高处皆悬空
水等待表面泛起波纹

今日之人偷窥未来内情
却顾虑身后巨大的阴影

在春天里仿佛置身冬天
任漫天飞舞尘埃浅薄愚弄
2012年3月30日中国•北京。

46.无法
老鼠躲在人世一隅
蜘蛛垂下无色丝线
潮湿墙角藤蔓滋生
你无法拒绝春风
无法不爱恋野草
房子颓败前做家园
音乐响起后坠入深渊
阡陌交织却无路可走
2012年4月10日北京朝阳媒体村寓所。

47.鱼儿惊慌失措
花开是种子们谋划的事件
陶瓷是人类杀死火的过程
让躯体腐败的花香强大
让信徒膜拜的偶像荒唐
一群人为暴雨倾盆感恩
一群人被山洪无情吞噬
你以局外人的态度省察
压抑狂躁欲望至精神扭曲
河水内的鱼儿看见了你惊慌失措
2012年4月27日山东寿光市温泉大酒店。

48.远远的看
你是一个黑色的点
一条细细的线
没有想象般伟岸
你的自由限制在一小片区域
几条河流中间
几块岩石之间

远远看到了着足的岩石
纷繁故事后的繁冗缛节
盲目又自信的蚁群队伍
坟墓与良田正在异位
暴君与美人大打出手
枯槁尸骸渴望东山再起

远远看不能替代亲密接触
只是在情感迷乱时刻
不要忘了抬头望一下天空
星星什么事情都看到了
慌乱遮掩根本没有必要
嚎啕大哭彻夜狂欢如出一辙

远远的你能看到什么
黄昏内游弋不止的亮点
不甘寂寞腐烂的木块
遭遇冰凉刀锋的皮肤
心若止水隐匿的根茎
我不相信现在你还矜持如初
2012年5月2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49.钟乳石
水一滴滴地跌落
几万年抑或几亿年
凝结出半透明的钟乳石
美得用语言赞美显得浑浊
用手摩挲显得灵魂粗糙

海洋不过是一泓咸水
蛰伏坟墓内的巨蛇
妄图通过遗忘时间获得长寿
精美钟乳是时间堆砌而成
风中斑斓的风物显得轻浮
2012年5月25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媒体村寓所

50.迷宫
博尔赫斯卡夫卡的感受是迷宫
道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是迷路者
秋天枯槁的事物全部接受失败
一只兔子寻找一丛青草忘记来路
一只蚊子躲过一个冬天愈加嗜血
你赞美过的玉兰花如今被你怒视
凭栏眺望临水吟诵是古人嗜好
在江边怀念一位诗人成为律条
青花瓷瓶空空如也容得下兴亡成败
青铜器四肢皆无默默记录悲欢离合
秋日归雁成为回忆又在未来天空列阵
因为太远看不清细节太近看不见轮廓
看不见尘土弥漫看不见陷阱密布
看不见春天与冬天埋葬进同一座墓穴
你是一撮泥土与血水的混合物
躯体渺小却日夜幻想吞食日月
把生死之间道路当做吊架绳索
把美味果实当做谋杀凶手
你的生存表面完美内部混乱无序
你虔诚皈依的神灵他人当作恶魔
你的苦难历程被后人当作浪漫旅途
你站在古代宫殿废墟之上谈情说爱
身边的树生长了千年至今生机勃勃
考古机构将挖掘古人坟墓当做事业
诗歌装帧成册诗人送进精神病院
桀骜难驯的大河戴上条条镣铐
让你做一个人已是无上恩赐
在祖国大地上放浪形骸是文人坏习惯
你的寤寐思服彻夜思想注定落花流水
你心中的远方是美利坚还是阿拉伯
春天花朵冬日冰雪你一个也拒绝不了
真的 做人是这个世界最糟糕的角色
你站在河岸上对河水做着鬼脸
站在高崖之上发表空洞的演说
其实所有河水都在寻找新的河道
你一生都在研习悲剧喜剧表演技巧
忽略了秦始皇马俑制作工匠的愤怒
忽略了小小蚂蚁的死亡撼天动地
你砍伐正在生长的树木做成棺材
遴选沉埋地下的宝石制成王冠
把一本本旷世巨著焚烧成灰
把一枝枝稚嫩花苞泡入抛洒清波
你狂躁不安不是离得太近就是太远
幻想让美而虚幻的影像抵达地平线
让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重新倩影可照
2012年6月12日北京市朝阳区媒体村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