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

讨债人就在门外，对于
我们的解释，他置之不理
我们已没有多余的身体可以交出
谁都知道，死亡不能成为
停止的借口。还债的事，还得继续
——这是永恒的继续
他在门环和骨质上留下锈蚀
用以提醒我们。生命，是对他的亏欠
所获得的一次含混的惩戒
我们缘木求鱼，故意不解其意
把一生的悲欢和踉跄，当作赏赐。
秋天又来了，已没有雁群


镜中

他把自己置入镜中，也就是
置入远方。镜中没有皇帝和松木梯
没有铁栅栏，和谕旨的锦衣卫
他放心了。谁也不能
塞给他一个冬天，一串鞭笞的马蹄
——高枕无忧仍是愚蠢的决定
一块石子，从窗外的枯苇丛飞来
镜子被击中，一败涂地
他一时慌乱，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
后院的井中响起动静——那是一桶
孤独的水撞击黛青的历史。
那里还有一根井绳，名曰光阴


这些年

这些年，回到故乡的除了我
还有经文和唱腔
我重新将旧居收拾妥当
将它们擦亮，上漆。尽量抹去旧日子
留下的隐迹与履历
总有一些声音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怎么撵也撵不走。我熟识
木屐中的体温；仿佛要将远去的成长 
再成长一回。听上去
他们一点也没变，而我独自苍老
我想到这些年在城里，一次次
条纹状的所作所为，免不了一番羞愧


秋天返乡

秋天献出所有的珍藏
回到山上。这是一次告老还乡的行动
我们与万物一起，分到它的馈赠
——粮食、睡眠，松懈的筋骨
房屋周围的雾愈加金贵
它让矜持的人，松了一口气
树、石头、荒草，全都露出清癯的根部
这些隐秘的退却被一一打开
秋天送给我们一张揉皱的宣纸
我们将在下一个季节
以更加少之又少的图案，将它抚平
秋天让我们看见被误解的真相


夏至

印象中的夏天
站在窗外的桉树下
象因过失而受罚的孩子
明晃晃的身体
正在发育。炎热，止步于一墙之隔
我通常在夏至过后
思考秋天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思考的
无非是——天空将变得高远还是低沉
雁群会不会，从故乡的屋顶飞过
以及家中的老人们
能否在年关前，保持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