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故乡（组诗）


南门码头

南门河坝的码头上
艄公一摇船橹
州河吱呀一声就醒了
穿山越岭的河水
在此时把七扭八扭的身姿放缓
它粘在城池的脚边
听船家一遍一遍
催促过河的乡邻
码头不受控制地喧闹起来

薄雾被抽去了纱线，散了
州河弯弯，如一张弓
随时蓄势待发
来来往往的人，恰似弓弦上的箭矢
那些衣袂带起来的微风
混合着城市和乡村的气味

朝阳的圆脸，在微澜里跳跃
水鸟贴着水面疾飞，追逐
白塔俊俏的倒影乱了
坐在船上的人
用乡音打着水漂
激起满河涟漪

河那边是城
河这边是村
进城和回村
坐船与揺船
人们把生活，一次又一次
送抵浸染着炊烟的古岸

草口大王

大人们总爱讲离奇的鬼怪
说哪里哪里的古墓裂开了
从里面爬出来一个草口大王
它张着血盆大口
专在黄昏时分
吃落单的人

夏日的夜晚
我不敢深入黑暗
更不敢独自睡觉
母亲拿把蒲扇
坐在我床前，摇呀摇
守护着我和我的梦乡

如今，我多想真的有草口大王
让我也能守着年迈的母亲入睡
可是她已经在遥远的山上独居
那里潮汐而阴暗
有一个让人忧伤的名字
叫“墓地”


绿豆梁

绿豆梁那么大
大到收纳了我全部的童年

绿豆梁那么小
只容纳下五间瓦房和
四季的炊烟

绿豆梁那么高
那些野草和庄稼的葱茏
怎么也淹没不了他

绿豆梁那么瘦
小麦打枇杷色的时候
父亲就累弯了腰

绿豆梁那么美
扬雀花开满地边时
我总爱和父亲一起
站在梁上眺望
父亲抽着叶子烟
他吧嗒一声
绿豆梁就换了一个冬夏


致原野中的一棵树
     陈孝春
是时候安静下来了
风停止喧哗，云停止流浪
我已把灵魂从嘈杂的尘世中
抽离
任凭视觉的风暴
平息内心的波涛

也许，生命都只是一场意外
而你不过是一只飞鸟不经意间
洒落的一粒种子
当你与泥土相依相偎的那一刻
就注定要成就一树
澎湃的绿色


因为你，我看见
一树绿色的火焰
燃烧尽一切颓废与荒芜
当一种温暖的浪潮迎面扑来时
我不能歌唱
只能屏住呼吸
接受一场无声的洗礼

你固执地绽放孤独的美或者
美的孤独
诱使我靠近，使我想起
父亲的伟岸，以及母亲的
庇荫



土墙

陈孝春

岁月留下豁口
 一段土墙
独自向春天张望

记忆里     
雨滴击打瓦背
它的体内，流 淌着二月的轻寒
三月的阳光泛滥着菜花的金黄  
涌动的麦浪传递幸福的眩晕
触觉里流连着九月沾满露滴的稻草香      

墙缝里，往事发酵
炊烟缭绕着古树
母亲的呼唤飞过田野
赤脚与泥泞交流着古韵
晚归的老牛哞哞，催促着倦鸟
星光撒满夜空
月儿爬上树梢
萤火虫点燃一个又一个
用小名连接的睡梦

斑驳的墙面有无声的铭文
风车咿呀着老故事
乡音被归来的游子
用眼泪，擦洗了一遍又一遍
像暗夜的星子
寓居在土墙的身躯里
瓦砾，祖辈们掘强的筋骨
从墙面探出身子
描述着曾经的风风雨雨

鸟鸣撞击阳光
土墙的温度还在
它粗糙的皮肤
硌痛乡村无法收拢的思绪
它体内躁动着
和我一样的
乡愁



铁梗海棠

陈孝春

那一片红
从雪白的雪里来
铁骨，原来自带春色

垂柳还沉浸在冬日的宿醉里
在季节的门槛
摇摆不定
湖水应该暖起来
回应海棠的
引领

每一位与花言欢的人
都把住了生命的脉搏
和我一样
水中的苍鹭
振翅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