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的葬礼
高志军
跌至尘埃的
低
层
灰头土脸
一辈子
沾满泥巴的谄笑
不招人待见

丧母丧父
讨饭，家常便饭
喂不饱的狗下水
挣扎的舌头。爬满
馋虫和苦咸

外号。矮锉子
鸡爪状的手，一个劲刨土
一分钱立身，两分钱安命
块块淌汗滴泪
揣延口残喘的本钱

磕磕绊绊，熬命
咬紧牙关，打杂
一不小心。又扎瞎
一只眼
矮锉子蜕变独眼龙

女人不嫁穷掉底的汉
只能打光棍
无后为大。夜夜心疼到天亮
仰人鼻息的拧巴日子
一地鸡毛。钻钱眼里
歇脚，不停哮喘

叶落归根。还乡
活成一潭死水。在小村
没翻过一丝波澜
生，哭天喊地
死，无儿无女
靠谁扛棺。入土为安

没忘，吃百家饭
掏钱。给兄长盖瓦房
掏钱。给村里修山路
自己，给自己
立
碑
留念。为生之恋

夜深人静。躺床上翻来覆去烙饼。旱卷烟
烫伤含泪的委屈
抠出枕头里
下崽的活命钱
砸在桌子上。死前
晒一次脸

趁活着
给自己提前办葬礼
从跑龙套到扮主演

雇人哭天
敲锣打鼓送葬
穿寿衣躺到穴位里
呼吸阳光灿烂
心满意足
山东日照。有个张德样
66岁那年
在乡亲的簇拥下，消费
死前的执念

在喜剧的笑声中，入土
用悲剧的重彩，盖脸

2022，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