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波,1956年出生,四川成都人,1985年开始诗歌写作。1986年起在国内外多种刊物发表作品,1990年以后亦开始诗歌批评的写作。作品被收入《后朦胧诗全集》、《中国二十世纪新诗大典》、《百年诗选》等多种选本,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语、德语、俄语、西班牙语、荷兰语、瑞典语。曾参与主编《中国诗歌评论》、《中国诗歌:九十年代备忘录》,主编《当代诗》。1996年获首届“刘丽安诗歌奖”,2009年获“珠江国际诗歌节大奖”,2011年获“首届畅语诗歌奖”,2013年获“深圳第一朗读者诗歌成就奖”。2019年获《山花》杂志文学双年奖。2021年获“第二十九柔则诗歌奖。2022年获褶子诗歌奖。1998年6月受邀参加第29届荷兰“鹿特丹国际诗歌节”,2002年受邀参加德国文学宫“中国诗歌节”。2006 年受邀参加日本苟泽大学“中国当代诗歌理论研讨会”。2009年受邀参加“中坤亚洲诗歌节”。2015年受邀参加“中坤中法诗歌节”。
五台山
这是阅读……起风的天空。这是
一个人对整个人间呢喃:褐色的门庭,
已矗立上千年——海拔高呀!至
菩萨顶,不能慢,被夜幕笼罩。需要远眺。
惊叹芸芸众生的癫狂,把命运抬进
妄想中(仅仅几百里外,便是血腥的关隘)。
让人侧耳倾听蚕咀桑叶一般的诵经声,
如沙砾摩擦了失去面目的石头雕像。直接,
哪里去寻找厌世的安慰剂?
那么多虚幻的故事仍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向往。
仍然朝向意识的颠乱;
颠乱,烙印塑造山水的内涵;
连狐狸都犹如神祇安顿,变成风景,
增加远来者的戏剧化心理。一切都记录下来;
陡直山道,朱红庙墙,镀金楹联。
栖贤阁高大的客房和精确的晚餐。这里
是精神之肺?这里,是对另一个世界的想象
——太缥缈……太遥远的旅途。
一路山高水长,但惊叹连连——最无用的,
仍然是智慧。这里,那里,跪下的不仅
是膝盖,还有灵魂。灵如烟,除了升腾。
还有下坠——永恒之思,开始于幻觉……
巩义杜陵
……酒的晕眩。灵魂差点飞离身体。
在先圣的故地。这是一次下意识追随,
要与漫长建立关系?再回味,
同理心的确存在,不因为地理环境改变后
减退。只是觉得山中陵寝凋敝,惹人心酸。
使各种细节,刻骨铭心;
修了一半的大殿,原木褪色。泥灰斑驳。
没有修剪的杂树枝叶,缺少秩序。
这一切,作为心结,不断像皮影戏出现在眼前。
重新画出图谱,如果由我设计,
国之中心会不会在邙山?命脉的弧射,
真是的上接尧舜,而不是仅仅将活命挂在嘴上,
让一个枭雄占据了广场。
这些,当然属于我的一厢情愿。不过是想多了。
为此,我还能说什么?接连几日,
不过客随主便,在自然与非自然的风景点穿梭,
一会在河洛交汇处,凝望浩荡之水接天宇,
一会于宗教的祖庭,观信仰之力
带来的虚妄想象神话石头。就是反复的宴席,
也由放肆地吃喝变成小心谨慎。怕断掉心弦。
心弦。事情到今天,还有什么样的弓
能够真正拨响它:平庸,也能变神圣。
大雁塔
——一座塔的矗立,带来的叙事问题:
关于英雄与反英雄——是不是真问题?
只有身临其境,结论才能真正产生
——思考,随着对年代的追寻,一层层的
意义被揭开——那些万里跋涉,是什么?
仅仅是对一条条河,一座座山的征服,
还是心灵在其中得到恰当塑形——神圣由此产生
——让人成为神——
一座塔,不过是一次纪念。具有形式主义意味
——只是对于我们来说,
走近它,围绕和仰望,看见的又是什么?绝对的
工艺里有对等与对称的奥义,的确
与精确有关——太精确了——飞翘的檐角,
生锈的铜铃——以及走进去,盘如龙的旋转楼梯
——引人凝目注视。犹如其中
隐有圣迹——或者,必须诘问圣迹的意义;
万众来朝,算不算意义?
再就是让人感到对岁月的蔑视——只要执念如一,
便会赢得不朽之名——只是带来的攀附,
改变了一个地区的地理,和对地理的称谓与认识
——仍然是物质的——物质才是
确切——不过是一块块砖,一扇扇拱形门窗
——当我们站在它的最高层,向远方眺望,
看到的并不是东方也不是西方。只是:势。
云冈石窟
莲花石座上的升腾,带来的白云
悠悠已万古。通往的秘境,在哪里?
仍是一个谜。如此,我们的凝望,
只能窥见石头的坚硬,没有抵挡住风霜的
剥蚀模糊五官,失去的部分化作尘埃。
仅仅留下想象的手艺在运转,
把一个个洞窟,装上木制的大门,和栅栏。
唯有引申义,引申出还有另一个世界
能够安放灵魂。或者变成对美的新定义;
无用之用在于能够把人的眼光从现在带到未来,
制造出一个虚空;实在的虚空,比实在更实在。
就像在心里安放一座大殿,或者
安放一座座绿意存在的山峦。只是有什么用?
是善吗?几平方公里的善,一旦转身,
顷刻化为乌有。污浊气流淌在物质构成的
价值观上。它们关乎了贫与富、饱与饥。
直接支配如何看待明天。就像无数人来到这里,
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明天。他们有明天?
作为疑虑,必须升起成为一个诘问。巨大的,
比十几米塑像更高的诘问。让人不得不怀疑
造访的意义何在。除了对工匠们没有
留下名字感到痛惜。对信仰,生出不敬。
还需问:什么是大千世界,是不生不灭?
汉中武侯祠
这里,已经不是这里:没有一个丞相,
只有一座坟,一个祠堂,夸大了故事的
可信度。我们是在故事中长大的。
混淆了真相。把传说,当成曾经发生的一切。
只是失败的阴影还在,
必须抽丝剥茧才会看到事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完美地造就了一个神(不审势的神)。
他支撑着一个民族的骄傲,
让他在回溯旧时光时,找到存在的价值。
以至于我们来到这里,犹如回到过去;
一场失败的战争,决定了一个王朝怎么都扶不起
一个孱弱的新王;将倾的大厦,轰隆坍塌的声音,
尖锐刺耳,震荡我们的耳膜。
疑惑,亦像精心种植的巨柏在心底扎根。
我们真需要用唯心,代替唯物,使历史涂脂抹粉
(这是不是众口铄金?),成为想
当然的模样?或许,面对已经形成的古老建筑群,
假,已经成为真(姑且如此吧)。
它使我们重新寻找细节,空,算不算细节?
一座城市的空,汉水的绵绵不绝。当我们驻足,
发现自己终没有成为他的蓝图的一部分。
他自己也不是,只是蓝图的巨大替代品。
司马迁祠
到观河镇寻找食物。没有找到。
倒是就此站到黄河边,俯瞰浩荡流水,
的确如从天上来。在傍晚的辉光中,
带给人恍兮惚兮的感觉。
时间一下按了反向键,自己成为某位古人,
想发幽思。等到第二天,真正地
寻访古贤遗迹,过桥、登山,迈过几道石门,
到达墓冢前徘徊,悬崖处远眺。
眼前出现一幅幅画卷,宫刑场面、暗室疾书,
还有流徙边地。不免感叹,很多说法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
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
厥有《左转》;孙子膑脚,《兵法》修列……”。
其实,不过是自身写照。说明了什么?
宏大的不幸塑造伟大的人物?使得后来如
我这样的人身临此景,对每块石头都心怀忏敬。
尤其是到达祠庙前,站立在苍柏下回身远望,
黄河犹如盘龙横亘在眼前,让我不得
不认为:一个出生后,就与黄河相伴的人,
他心中的浩荡肯定有道理。或者他就是
黄河。一种深厚的滋润。还在滋润我们。
博物院
郑州。勿要说明也能知道,眼前的
每一件器物,都有精彩的故事,尤其是
它们深埋在地底的时间漫长。
也是惊心动魄。不由人浮想联翩,
譬如在一只铜鼎细致的花纹前,
祭祀的巫师,怎样念出咒语,把一个奴隶
抛进鼎中,沸水煮成一堆烂肉,供奉给神祇。
或者在一只簋中,怎样装满
被打捞出来的惨白的骨头。让狂热的祭祀者
两眼放光。至于在地底染上的锈斑,
说明什么;岁月无情,还是吸纳泥土的灵魂?
想到由它们带来的族群的骄傲。
应该骄傲吗?不过是作为无法回答的问题,
搁在心头。接下的事是继续打量;尊、爵、陶,
考验着人的认知。包括那些用骨头
做成的弓、矛头、箭镞,和石头做成的棺椁。
都有让人惊叹的形制。是智慧也是寄托。
直到一支鹤骨长笛出现在眼前,一下子在脑中
响起旋律。似乎在问:一只飞翔的白鹤,
谁剔除了它的骨头,怎样的巧匠雕琢了它?
在它最初吹响的一刻,这非自然的声音,
带来的是喜悦还是哀愁?都已经变成了传说。
哪怕离开,也让人回味无穷。不断
赋予死亡传奇:一个传奇是它带来通灵,
使死亡变成了不死。鹤变成鹤的象征
(“头条诗人”总第705期,内容选自《十月》2022年第5期)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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