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原创五月诗选


劳动者

风，爬过芒刺露珠如眼泪滴落
垄沟里饥渴奔流
仿佛决堤野马寻找各自归宿
你顾不得湿透的裤脚，改好下一个水口
双眼闪烁出金子，旱烟飘散期许
五.一，5.1……无论我怎样排列
他们都像匍匐或站立的人群
嶙峋骨头深深插入黄土
这是怎样信仰让祖辈，父辈，甘愿用一生去完成守护
即使某天离开，也要把自己化成灰粒融入这不息繁衍
很少有人用肉身当做贡品祭奠丰收，除了
裸露古铜后背的乡亲
面对镰刀一次次像麦穗一样挺起头颅


2022.5.1


立夏

还有什么比此刻
更让男人值得骄傲的事儿吗
除了把一碗粥端给女儿
除了把一盘菜端给儿子
除了把馒头递给妻子
在落日归仓之前，我暂时不用想
明天
每一株麦芒都曾穿透肉身

2022.5.2


立夏帖

或许因为离别
吊兰收起花蕊风也不忍穿过窗户
打扰，在一刻显得多余
空气凝固像极了一个父亲的心
女儿用六十天换来三天相聚
学校，家，已成为中年男人最远距离
脚步一次次丈量，一次次否定自己
尽管他知道
这仅仅是个开始
舍不得打扫每处余温，课桌
似乎还残留几页书声
光垂直落下，并没有融化无形中那些凉

2022.5.3


立夏

“斗柄指向东南，太阳黄经达45°”

传说并非空穴
风自西北，热浪翻着滚儿匍匐前进
初生麦芒的原野仿佛举着一张金色大饼
献祭苍天和忠实土地那些人
祖辈，父辈，有幸夹杂其中被喊出姓氏
背负烙印的乡亲深深把“农民”刻入皱纹
我，不知将来怎样
徘徊城市与村庄边缘，一次次被搁浅，排斥
也曾像稻稷一样扎根
却没长出坚韧和赴死的骨骼
虚空中盛饭铁勺露出干瘪肚皮

2022.5.3


立夏帖

这是值得庆贺的吉时，斜阳抛下
绣球和红盖头
吐露黄色小花的它已芳心暗许
麦穗交颈像不像羞涩亲吻
日渐丰盈后会孕育一地惊喜
年轻时我和你也曾这样，后来就有了
女儿和儿子
因为爱，繁衍从未停止
相对昨天眷恋故土的菩萨早早送来礼物
杏，桃，桑葚……
毛绒绒的不觉间嘴角泛起酸酸味道
青春如蛊按捺不住尝试
庭院中葡萄藤仿佛老人抚慰着怀中满堂牵挂

2022.5.4


立夏，小荷

终究没忍住试探
诱惑的香来自槐树，葡萄藤
你看，稚嫩发梢褶皱包裹的肉身
一棵树，一生就这样被诠释
仿佛这段分行落笔即死亡
伞，轻轻打开
伊人消瘦，风中传来罗裙抽去丝带的响动
幽静被山谷无限循环
我家小荷迟迟不敢露出水面
似乎“口，罩”久了，便错过花期
它懂，尘世
有人在泥土中成为朽木，有人历劫成菩萨

2022.5.5


第七日

题记:这是立夏后第七日

终于把伤口从脚踝挪到头顶
曾经齐刷刷被剪刀亲吻过的茬口
又被葱绿掩饰完美
仿佛密林深处那些强制喊出幸福的乌鸦
用哀鸣代替歌唱
尘世如此危险。无辜淹没在洪水，车轮，枪炮之下
从你受伤后我每天持续看似无用功课
用浇水代替药片
用晒太阳代替菩萨
用愧疚偿还利刃留下的余温
第七日，开始愈合
你看那残缺不全的疤痕，像极了人生


第二日

题记:这是立夏后第二日

狂欢后那些被践踏的灰烬正减少滚动
只需一口气它就会彻底消散
仿佛刚刚经历过战争
这是开局就没有胜利者的游戏
毒蛇，罂粟花，妩媚诱惑……
城市疮痍哭瞎双眼的母亲丢失最后一只鞋
广场上端坐用枯骨支撑金座椅的王，已成为下一个狙击
热情洒在“立夏”的诗人，围着火炉依然躁动不安
一首诗，远远不能吐露胸口沉寂毒素
铁锤，镰刀，笔，反复交替
烧焦的黄土拒绝和种子拥抱和解

2022.5.6


第四日

题记:这是立夏后第四天

开始哭泣
是为这苦难人间吗，不敢，多想
虽然我也渴望打开囚笼的钥匙
从早上到中午，你一直没停
我第一次感觉这不是雨，苍天悲苦血液
似乎只有在此时
神灵与草民才会惺惺相惜踮起脚尖触摸许愿香炉
突然间安静下来
斑鸠收起翅膀，车轮停止喧嚣
学生的试卷笔尖，我的菜刀
皆哑口无言
除了你，麦子躬起后背
田野又多了一处无法掩饰的坟茔

2022.5.7


母亲

不敢提及，更不敢轻易写下什么
翻遍《新华字典》也找不到合适词汇
我怕，那些字迹和表白
终究败给流逝的油盐米饭
如落叶般轻盈却足矣给大地砸出铭心刻骨的坑
我不知何时开始逃避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眼泪堵住堤口
使五月的麦田逃离洪涝之灾
写写你年轻时羞涩和麻花辫吧。母亲
玻璃粘贴的窗花，床头画的荷
难以想象它们来自没上过学的你
缝补，收割，家里，田地，邻居夸你一把好手
儿时的蒲扇摇啊摇啊，清脆的小曲儿也逐渐嘶哑
你偶尔埋怨视频不好好看你
只是我一直没有倾诉
额头落满月光的芒刺早已在儿子心中生根，发芽

2022.5.6


母亲

没走过更远的路甚至没出过这个村庄
除了那次出嫁
从草坡村到杜流村
我能想到那次父亲自行车后座驮着整个春天
结婚后，母亲依然没走过太远
家门到田地是她今生最远最多的路
千层底儿丈量青春到暮年需经历多少磨难
才能让土坯开花变成砖瓦房
“旧日子，苦呀”，那时槐花却很甜
我喜欢听母亲讲故事
故事里的她年轻，漂亮
齐腰麻花辫落不下一丝白月光

2022.5.7


母亲
    致我的母亲和妻子

四十二年前那声啼哭
不止一个我降临
四十年前又一声啼哭
不止一个妹妹降临
多年后哭来自女儿和儿子
哭是幸福的让我和孩子可以依偎归宿
剪断脐带那刻，生命开始蜕变
谷穗，麦粒，河流……从此便有了人间
一朵花反复凋零绽放，而你
用发梢藏起散落的霜
不说日子如山，也假装荆棘未曾穿透心房
如果可以替换我愿意代替你们成为母亲
背负所有苦痛

2022.5.8


逃离

蹚过土岗，便滋生冒险念头
那些喝醉的绿，横七竖八
这是打好行囊的第五十五天，依然
没能踏上路途
久违的“呜呜”在远处嘶鸣
风，挤压着云朵下坠，就像“口罩”囚禁无辜人群
我除了闭嘴只能喊出一个“啊”
毛毛虫隐忍整个冬天
直到臂膀开出花朵，飞，需要神灵加持
五月，热浪逐渐浓烈仿佛蒸汽曾推动某个时代
加速
麦芒穿透谷穗，短暂阵痛疼后纸鸢就像打开锁链的钥匙
把好消息送给远方
我一次次摁回决裂体内的另一个自己

2022.5.9

火焰

最初那些孩子瘦弱无力
仿佛抱在一起才能度过寒冷
祖母和她的灶台肋骨分明
黑烟缭绕使她过早害了迎风流泪
树木，秸秆，落叶，大多远离私心
朴素，像极了一代人
一茬茬生长，一茬茬甘愿投进炉膛
虚妄如蓝色夜空，粥里星星闪烁却填不饱一副瘪肚皮
后来母亲接过火棍，努力让它更热，更旺
父亲做的风箱鼓起嘴巴，吹呀，吹
火焰偶尔窜出炉口预示好日子冒着麦香
再后来我和孩子承担起所有期盼
花儿开过四季胸口那团痣从未熄灭

2022.5.9


在尘世2022


一个菩萨在迷茫
一个菩萨在病中
一个菩萨饿着肚子
一个菩萨说封村第五十五天……
一个菩萨在历劫成菩萨

“而下坠是危险的”菩萨请原谅我

2022.5.10


我的母亲父亲

一颗桃柔软多汁，阳光下
她依然那么美
只是母亲没有告诉我
背部一条时间的蛀虫正在啃食
今年，持续寒冬
父亲说完把劈好的柴捆成捆，摞好
头顶那些白，仿佛等一场雪掩盖
突然感觉什么是幸福
爷爷奶奶把家交给父母
他们又把它递给我和妻子
紧紧握在手中
孩子那么小，还不懂得苦难

2022.5.10

涿州记

文/王永

约两三好词，捧土为炉插草为香
如桃花园结拜
我躬身奉你为大哥，甘愿有难同当

一个国度成立如一首诗在隐喻中
走的更远
一杯酒，一马江山

拒马河不觉间流淌千年
阳光抚慰着伤痕，春风早已失去锐利
仿佛菩萨造福一方百姓

解甲归田正好你看谷穗摇晃旌旗
像不像曾经的千军
故土习惯掩埋，忠臣旧骨

无论青龙刀还是赤兔
长矛及喝断当阳桥的莽撞人
统统成为故事

一个姓氏，然后是一群人
勤劳，忠义，感恩祖先留下火的炙热
“范阳卢氏”到“世界卢氏祖先基地”

坚韧，跋涉，脚下每一步印迹
让华夏文明走出国门
我庆幸我的姓氏里暗含石头

“彩虹落凡间永济桥上看”
一座桥朴实，敦厚
任车马穿梭任繁华过客

曾经清脆的叫卖声响了百年
风雨也浸透百年
你如最初那块顽石，纹丝不动

沧桑被雕刻每一笔划痕都成为见证
一茬茬日子，一茬茬人群
犹如这座城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
唯有那些荷依然开着新模样
六祖禅师的谒语落下尘埃

2022.5.11


小满

花儿开了，又谢了
就像春天躲不过芒刺
还有什么能永垂不朽吗
你看枝头毛绒绒的孩子学会替代
某人走着走着喧嚣仿佛是遥远的事儿
那时的王还疼爱他的子民
每一株稻草，都曾扛过战旗
而我早已习惯沉默
旷野那些坑喜欢收集故事编册留给后人
你，不动声色填充每一处饥饿
小满。就要有模有样

2022.5.11

黑夜多像一个装满粮食的陶罐

一阵风吹过
十万亩麦田齐刷刷向南
在人间能让他低头的除了母亲只剩大地
不知何时起白昼只剩下警示
那闪烁的蓝让我心生畏惧
是季节病了吗。停止摆动的沉寂
一块冰过了夏天依然忘记融化
还好，有你可以弥补残缺的漏洞
胆小的孩子借助星星找回肉身
心跳，脉搏，呼吸……
一棵树，一个人，一株绿色
黑夜多像一个装满粮食的陶罐
我庆幸和它们一样成为种子，供养
明天

2022.5.12


空山新雨后

虚构一座山
再虚构一座庙
于是菩萨便有了住处
雨带走泥泞人间原本这样
清澈石板把羊送到天上
彩虹暗藏偈语如同睡醒的绿被母亲拥抱
瓦蓝上的旧事连成线，滴落
香炉托举着缠绕尘世抵不过三缕青烟
我把自己卸在山脚，抖了抖衣袖


2022.5.12


雨后

一场雨洗净蔚蓝
飘荡的愁绪也被带走
金水河敞开怀抱收纳所有悲伤
逆流而上是危险的
你什么也不说自顾向东走去
就像铁门内的人群用“准则”去守候
花儿早已盛开
我把自己想象成其中一枝
越过橱窗，你看
没戴口罩那朵洁白。是我

2022.5.13


敬畏

一棵桃树，两棵桃树
一座坟，两座坟……
荒野中它们如此和谐。没有战争
没有勾心斗角
更没有贫富，病痛
你从未离开就像桃花过后
压低枝头的果暗含某种隐喻
麦苗变成种子，种子又长出青绿
繁衍，生生不息
爷爷奶奶在距十米处轮回为一粒稻谷或
芨芨草
会看到浇地的孙子一次次深陷泥泞
彼此不扰又彼此牵挂
我敬畏这片黄土如同敬畏众生与万物

2022.5.16


小满.夜

月亮追赶流云
仿佛贴好邮票的信封正在路上
一朵月季盛开银河
深吸一口，弥漫稻香的气息
透过你深邃眸子我一次次望见夏夜
当虫鸣开始跳跃。池塘，林间
祖母背篓里孕育出宝藏
蒲扇逐渐稀疏偶尔有故事来自旧传说
葡萄架下悬挂着磕磕绊绊
孩子早已不稀罕那几只萤火
“桑麻记事，得粮食者得天下”
铭记祖训，父亲，我……
流星落入麦田每一粒种子皆怀揣伟大又质朴的梦

2022.5.17


回声

“布谷，布谷”……接近六月布谷鸟便忙碌起来
一次次奔走原野和村庄
仿佛急于把好消息送给左邻右舍
它们喜欢收集穷人的梦想打捆成麦垛
最好高过院墙高过村口那棵老白杨
而神谕来自秸秆上爬满的胡须
我喜欢拉长影子的麦田，就像喜欢一首
没有结局的诗歌
当斜阳给它们镀上金色
那些曾经瘦弱的乡亲在此刻才感觉丰盈和富有
布谷……布谷……祈祷这幸福的回声，飘过
土埂。传的更远

2022.5.18


小满

咳嗽，惊醒午夜
枕头另一半，妻翻了翻身
想要用身体把褶皱碾平
多年来她始终把自己当做苦药
填充“日子”残缺的旧疾
月光挤进窗台，窥探
我和你脸颊的红润已被打磨成霜
古铜色更容易折射现实
麦田收起芒刺
它懂农民的喉咙里住着尖锐
偶尔咳出来是种宣泄，内疚涌出
油盐酱醋继续啃食曾经如小满一样的女人

2022.5.19


六月

还能走多远呢十万亩麦芒举着泪水
仿佛刚刚经历过阵痛
六月的清晨容易打湿眼睑
把自己种在土埂，成为其中一株谷穗
可以想一个人
那封信右下角总是少一个收信者
湿润向上蔓延，直到内心还存几丝微凉
等待是危险游戏，悬崖与成功隔着无数波澜
泛白磨刀石已摆好躯体
等一场雨便开始“刺啦，刺啦”……
草坯剩下肋骨支撑起红砖，琉璃
阳光袒露锋刃，宣判的文书不久抵达

2022.5.20


5.20我们也说说爱，情

一定要分开。爱，情
就像左手与右手
就像水是盐巴稀释物
就像淌过一条中年河流。男人，女人
不知何时开始等你
比如超市，地头，比如熟悉的街
等，让两个影子重合那刻仿佛初恋
今天，爱在圈里泛滥
我时常质问一件事物的真实性
就像你从不肯说出
繁乱背影拥抱貌似多余
热乎的粥，馒头，配上小咸菜像极了爱情

2022.5.20



小满，记

终究要离开了，麦田顶着苍茫
多像一群怀胎十月的妇人
身藏负重却从未疲惫
五月呈现假象
金色投下毒物诱惑甘愿献祭的众生
一辈辈深陷黄土换来粮仓丰盈
谷穗已显驼背之势
只差最后那把镰刀割断脐带
掏出利器，我选择隐忍
你忘记疼痛，一次次播种孕育
一次次孕育又播种
贪婪喂不饱饥饿，你看薄如晨雾的避难所
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捅破。雨季正在
路上

2022.5.21


下一页

故乡本没有河
一条蜿蜒曲折的乳名
记事起它已奉献出筋骨。经过淬炼烧制
一部分成为房，一部分成为墙
和爷爷，大伯，父亲，叔叔一样
做人，做砖，怀揣棱角
羊肠道如同脊背把左右分开。折叠
深陷那部分称为河南，凸起那部分称为河北
小麦，玉米，花生……代表不同属性
铁锹，镐头，犁铧……需向掌心啐口水才能握紧
当粮仓丰盈你却逐渐消瘦
仿佛一本书，合上用黑夜织补伤口
打开继续裸露旧疾
而日子善于掩埋沉默
我在尘世的页面从问号到句号，意料之外又似情理之中

2022.5.21



小满，后

小满后植物大多俯首
仿佛一群跋涉的人找到理由
“歇歇”看似简单，一撇一捺需经历半生
抵达
虚假经不起试探，你看挺胸那些稻稷
像不像滥竽
友情，亲情，都曾让肩膀倾斜
手中灯火逐渐熄灭，唯有父亲的烟袋锅
依稀掉落闪烁
月光成为回家的塔被远行孩子踩落
镰刀躲在暗处害怕刺伤无辜
悬挂与收割是它此生做过最荣光的事儿，即使
人间
一次次撕开一次次愈合

2022.5.22


小满，满


麦粒丰盈的时候，我把目光
从原野挪到碎地
它们身躯短小却井然有序，乡亲眼中
巴掌大点的也是宝
仿佛富足只做表面文章，遗留的残缺最真实
不让每一寸黄土闲置是母亲这几年坚持做的事儿
黄豆，向日葵，葱，蒜，都被安排密密麻麻
这些才是她能读懂的诗
铁锹刨开旧土如祭祀神圣
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玉米最多放两粒
远离土地的人不会懂。多久走出黑暗
一天，两天，破土需要勇气
当葱绿齐刷刷站立，多像离家很久的人再次聚集胡同
有说，有笑，有苦，有泪，迎着风
死去的重新活过……

2022.5.25


东岗村


胡同口再次喧嚣起来
石头褪去余热，五月让它学会吐纳
用适宜体温
迎接走出家门的影子
在东岗村每一块坚硬被傍晚的光沐浴成为乡亲一员
老张，老李，谈论起疫情和战争
老党夹着烟袋关心收成
我大多数时间只做旁听客
传说来自网络或电视，真假从未改变对日子的忠诚信仰
不远处麦田仿佛听见许愿声
举着饱满就差跑过来。乳香淹没旷野一次次
深陷高潮

2022.5.26


稻草人


暮色低垂，一场雨在预警中
袭来
模糊步履人影晃动
顶着破草帽任其灌溉
仿佛我也深陷
在尘世
多少人，为一个支撑囚困半生

2022.5.26


锄


十点，阳光斜靠
老白杨那些褶皱仿佛被洗礼另一道疤
小满之后，麦田已显颓废
地头起我一直练习成为父亲
如何把影子深陷被称为家乡的地方
蹲在垄沟边用瓦片磨掉多余泥土
唯一区别他的我还没学会让疲惫随着烟圈飘散
锄，露出月牙
肉身被一层层剔除包裹
一次次贪婪躬身后泥土松软像波浪涌动
脊柱暗藏隐痛似乎拳头捶打才是良药
这三把被烙印的铁
年轻时对疾苦都曾锋利无悔

2022.5.26


粽子


这一天，散落的穷亲戚会再次牵手
因为几片苇叶聚集成某种仪式
花生，红豆，枣……
这些寓意美好的事物
曾经新婚时，在被角偷偷留下隐喻
仿佛《离骚》《天问》赋予寄托
江米需用水浸泡才能填满，一个国，一个家
踏着你的足迹而来
被一代又一代传递信仰
可以安心长眠了，这个雨季无需眼泪
那条汨罗江已沸腾千年
至今鼓声震耳，呐喊从未停止
回忆从远方收回
折叠，安放，捆绑，一个个粽子
排列井然
它们如过上富足的日子，挺起小肚皮
煮，用渗透的香气冲淡旧疾
黏，是种力量，甜，是永远希望
我甘愿为你用炽热扛起明天，古铜色后背
不怕承担更多

2022.5.26


突然对一本诗集深感愧疚


2021.12月18到此刻2022.5月.27
从工地到家这是结婚二十年待业最长的日子
或许因为疫情，或许因为病痛
发呆的人无数次遥望窗外
一袋盐被分筋挫骨
才能无限延长一块五带来的味觉
儿女饭费，书费，需谨慎对待
只花不挣的日子半年来精打细算不敢生病不敢大吃大喝
面对好友出诗集提示
仿佛一根针行至半生突然低下头颅
愧疚的我，面对五十元久久不敢回复

2022.5.27


一把伞撑开五月

这是一段艰难跋涉
收起翅膀那些花深知飞翔是危险的
二月，三月，寒冷依然倦怠
仿佛盘踞虚空那些思绪，久久不愿离开
而去年最后那次落雪
已融化，没了印迹
妈妈说在这特定的时令必须安静下来，即使勒紧肚皮
你看排起长队的人井然有序走过
阳光散落护栏留下重叠的影儿
等，某种尖锐刺透包裹会有好消息绽放
云朵像不像飘散的口罩
直到角落水缸里泥土开始松软
一把伞撑开五月
它知道
梅雨在路上，小荷也迟到N个日子

2022.5.28


雨落荷花

一片，两片……
一场雨后
荷花也急的踏上旅途
仿佛一群求学或打工的孩子
粉红落满庭院
小水缸失去倒影的荷叶
我曾经也这样丢掉某个亲人
憔悴弥漫太多离别演绎
五月过后，雨水分外匆忙
石榴树，葡萄藤，总有三三两两泪珠悬挂
仅存的几支荷，仿佛沧桑许多
青春到暮年总经不起几场雨水颠簸
留下莲蓬在风中摇晃
荷叶开始溃烂这让我想起远行的爷爷，奶奶
是否也轮回成一朵莲花
继续守护着莲子和老王家
“家和万事兴”，是的，我相信
从来如此

2022.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