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一点点照进来(诗十首)
唐 琎(广西)
陈旧的木窗
总有些余光
沿着缝隙
一点点照进来
短暂的照耀里
母亲,瘦小的身影
被照出一部分
一部分仍在阴暗中
继续沉默下去
我坐在过去的椅子上
翻看小人书
像窥视年少的秘密一样
窥视时间和尘世万物
彼此,印证着彼此
空空的外壳
故乡,母亲
被风反复吹瘦的故乡
和被时间反复吹瘦的母亲
此刻,都沉寂于
大地的荒芜
我留些啥都不合适
眼泪,救赎不了枯叶
诗歌,搁住不了衣袖
哪怕是那么的歇斯底里
和充满念想
枯草,再次低头
我伸出纤细的手
好像什么都没有扶住
包括雨水,光阴,时节
对于岁月的沦陷
我已习惯了,这个不需
要解密的尘世
如此的残烛
雨,有时落一下
从一个山头下到另一个山头
像怀念似的,缠缠绵绵
母亲刚刚收走属于她的时间
在一座环水的孤岛上
那里,有她耕过的田地
种过的玉米,大豆,花生
此刻是清明,有些别样
儿孙们,都上完了香
斟满了酿好的土酒
而我,是最后一个
那些香火,袅袅娜娜
越烧越短,越烧越残落更多灰烬
后来,只剩一圈枯杆了
弯弓似的孝心,正对着墓碑
如此的残烛,在我看来
就像对所有的祖先
深深的躬身
宿命
我的无奈
和姐的无奈有大的不同
她不赞同我辍学,手里拿捏着
父亲给的五元钱
执意要给我有个上学的说法
后来,姐在水泥厂
忍受了泥灰
忍受了嘈杂的声音
她消受的那些日子
我一无所知
姐,向往的公社中学
去不了,那也不贵
而她选择了退路
我也多么想看啊
姐,那么多的苦楚
如何藏诺下来
每一次,姐回娘家
我都带着歉意
面对她的正视
就缩着两手,不敢放大
仅有的卑微
庙宇里
菩萨在高处
从来不说一字
只顾用眼神看着
揣怀心事的人群
从这门进,从那门出
每次都像赶赴一场盛典
它可忽略他们的去向
也不必猜测郁郁的心
它是否都对他们说:
“阿门,佛法无边,劫罪无数!”
我也不知道
进门的那一刻,菩萨就接受了
虔诚和跪拜
这里,不适合献上
慈悲的眼泪
当所有的人,都走了
菩萨,没有转身
依然指尖朝上
雨中,向日葵
下雨时低头
和向晚时的低头
是一样的
极像烈日下
母亲戴着顶草帽
对土地深深的
躬身
哑 女
家住在村头
一棵榕树长在门口
四季浓郁的阴影
是一生的场
树下,她荡秋千
拴倔强的牛
看调皮狗就地翻滚
来了陌生人也不用打招呼
谁说她没有抗争,愤怒
谁说她放下了苦
谁说她一直默认太阳的偏见
竹鞭,常被她用来抽牛
在糟蹋别人家庄稼的时候
而那时,槽糕的舌头
根本派不上
大河
本来是用作笔名
想了想,觉得过于高大
有笑虐的意味
我那么弱小,那么自卑
从哪个角度,我都不配
后来,拿来命名一条狗
终于有所安慰
每晚牵着,就像牵一条河
四处奔走
在一块锈铁前发呆
在一块锈铁前发呆
为它的前世
我搬来修身的哲学
也无法拯救
它的颓败和衰落
如此的不幸
如此的走投无路
有无比的难言之隐
一块铁,渐渐的走失
就像一个人所用的时间
越用越少
就像他的暮年,无法从光阴中抽身
这也是无数人,总是
莫名惆怅的原因
一只羊
不足以把一座山占据
不足以把蓬松的野草一遍吃空
有些角落,肯本是无法跨过去
像悬崖,像陡峭树顶
高高在上的枝叶
有时,我们叫做可望不可及
一只羊的调皮,可想而知
总想窥视隔壁的菜园
可它的歪心思总被三叔识破
比如偷偷跑出刚刚围好的竹栏
吃了邻居寡妇家的玉米
诚然,如果一只羊
把大地当作一件棉袄来包裹
它已显得足够的
拘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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