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天一一认下它们的花朵
又一一记下它们的名字
这一丛丛荒野的精灵

譬如藏在蚊母树后面的萝藦
粗壮的白色叶脉在麦冬丛中蜿蜒游走
小心翼翼的靠近一株高大的垂序商陆
商陆晶莹剔透的粉色花穗下垂
和地上的萝藦两两相望
在石楠围起来的静谧角落里

另一条小径上
一株举着绿色佛焰苞的半夏
开在五月的尾巴尖上

柔弱斑种草的茎叶
和它的名字一样柔弱
它寂静的匍匐，不发一言
迷人的天蓝色的五瓣花
在两毫米的世界里
精致如同一枚蓝色宝石

而拥有同样天蓝色花朵的附地菜
只比柔弱斑种草
在花心处
多一轮天真的鹅黄

白色是蒲公英才长出的绒球
红色是藏在吴风草肥硕的圆叶下
一颗颗鲜亮的蛇莓
碧绿是打碗花的戟叶重重叠叠
漫上整齐的黄杨篱
如同阳光漫上原野
草丛漫过沙滩

狗尾草摇摇尾巴就写出风的形状
矢车菊还未开口
碎纸片一样的蓝色花
就把五月的尾巴紧紧抓住

我走在春天的每一个角落
抱茎蓼飘摇着粉色花穗
等在我必经的路旁
斑地锦热烈的蔓开一片
表示欢呼
乌蔹莓踮起脚尖
攀上每一株水杉树
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还有还有
还有葎草、虎耳草、喜旱莲子草
还有春飞蓬、天胡荽、斑地锦
每一个名字都饱含一整个的春天

所有的名字和所有的花朵
对我全面敞开
这是春天和我全部的秘密

后来
一夜之间
所有的野草全部枯黄
这是作为野草的命运
或被芟刈、或被荼毒
全部都无法抵达一个明媚的夏天

再后来
我梦见了满天满地的乌蔹莓
翻滚着朝我涌来
双手来不及翻开
又一片乌蔹莓涌了过来
全世界都是乌蔹莓的掌叶
全世界都是乌蔹莓星星点点的粉色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