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母亲给我的全部记忆一个字一一美
她躺在抢救室的手术台上
平静地接受上苍的审判
无意识 死一般
非麻醉 即昏迷
对这起骇人的车祸
医者并未全力以赴 调集精英会诊 不顾一切
抢救这一年轻的生命 让其
复活 死里逃生
这岂怪医者无能
她实在是太恐怖
并非医者不善 只因车祸将她辗得变形 恐怖骇人
血肉模糊
她的脸非一平面 颠覆得
让人生畏 毛骨悚然
右侧之脸因颠覆 因覆盖 因遮挡 左侧竟成为看不见
的战线
嘴唇撕裂 头部变形 重创
伤痕累累 不忍触目
凝固坚硬的血 不再流淌 它与伤口 发丝 皮开肉绽
紧紧地相连
如同死扣 无法解锁
这是一起骇人听闻之事件
她中午十一时下班
单位至家二站半路程
有食堂 但她更依恋家的味道 如今已奔古稀之年
依旧始终不渝
眷恋家的盛宴 那是人文的圣餐 是终极的疼爱
是幸福的港湾
是心灵的抚慰与释放
以至于她矢志不渝 缱绻缠绵 难分难舍
她顺着家的方向行进
蓦地 从她身后飞来一辆带有拖车的大型卡车一一
里面装了满满的瓜米石
将走在人行道上的她
不由分说 毫不留情地吞噬车底
她不偏不倚 躺在汽车底层
两个巨轮的中间
与她一起进去的 还有另一家一一老中青(外婆 女儿 外孙) 三代人
庆幸的是他们仅仅是一点擦伤 她是最重的
黑色的金丝绒布鞋 在巨大的惯力下
飞得好远
被血凝固的尼龙裤
脱不下来 她妈妈
用温水浸润 一点点一层层
揭开 边哭边揭
不知耗时多长 妈妈该有多累 彼岸时至春天
衣服不厚 手背 腿 被坚硬的水泥地面 撞击得血肉模糊
皮开肉绽
人们无法辨识她是谁
最终是她之母校一学妹识得
跑到家中报信(她之单位与母校紧密相连)
父母闻之 失声痛哭
赶到抢救室 即刻转院
…………
四十八小时 她终于醒来
见肇事者在妈妈面前 长跪不起 磕头求情 原谅他
对这起车祸 妈妈却泰然处之
不上法庭 不打官司 不闹得风生水起 媒介未亮一字
轻宜地放过了肇事者
她是谁一一我
妈妈是谁一一我的母亲
四十年后的一天 当我见证过人生百态的众生相后
无比慨叹道
妈 您太好说话了 当初竟那么便宜了哪个司机
他不坐牢 不赔分文半毫 难道他对你有善心么 你阿弥陀佛一生 得了什么好处
大女儿呀 他不是故意的 一家遭劫 很是不幸 两家下坑后果不堪啊 让人非为弱
忍字高 忍字高 忍字头上一把刀
妈妈意是如此的善良 包容
这是天方夜谭 还是稀少为贵
我依旧无法定论 因为凡定论 需程序正当一一书证物证证人证言
母亲的息事宁人 把我带进遥远的彼岸 我还在襁褓中
高烧不退 翻着白眼
年轻的母亲 坐着划子
打着马灯 向着陌生的人们拼命呼唤一一您家们做做好事 快来救救我的伢啊
她那么年轻 那么美
为了我的命 屈尊 俯身
可我至今向人开口 竟是那难 难于上青天
我常常恨外婆 恨得难分难解 在所有的至亲中 就是与她沒吃到搁食
我不知她为什么要诅咒我
我不想往怀里作揖
但也不至于那么坏哦
因我的基因是母亲的优良胚胎 但猛然回首 我得承认
外婆也是难以寻觅之才
因她培养了两个非凡的女儿
姨妈用一字表达 即是潮
全身透着知性睿智的气质
而母亲 我的妈妈却是美
她美得无与伦比
美得难以置信
美得无法描述
美得惊世骇俗
美得与生俱来
美得与众各别
美得天然诨成
美得化不开 难言尽
儿时的我以母亲为傲
她是我甩大牌的唯一资夲
她身材高挑 鬈发 削尖 蜂腰
着白底黑点丝绸旗袍
脚蹬高跟 古典优雅
只是那西式的鼻 欧化的眼
长长的卷卷的棕色睫毛有些西洋之韵
母亲的经典之美 一直刻在我
深深的记忆里
母亲之美 是刻苦铭心的
母亲的忙碌的身影 依旧
难以忘怀
她总是一天忙到晚 起早贪黑 含辛茹苦 白天行走在(按装滑轮)木屋里
卖一分一碗的花红茶
三分一碗的萝卜汤
也卖过馄饨 虽是几分钱的
买卖 她却用心去做
深夜 与父亲一起炸麻花 炸番散 次日 又将这些放在两个圆形的竹蓝里
天蒙蒙亮 母亲挽起裤口
挑起扁旦 准备去卖
我见到母亲修长白皙的腿爬满蚯蚓 这个称为 静脉曲张 的东西 无疑是
劳累的 结晶
她太累了 总是站着 未坐片刻 忆及中 在日子
最难熬的年头 见母亲总是买一蓝子面包到河南信阳去卖 当日去 次日回
只争朝夕 分秒必争
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工余撮空干的 只是为我们生活得
更好 回眸彼岸 母亲该是多么地劳累 即便晚年
她仍于父亲一起卖过粉面
油条 她聪慧过人
干活麻利 凡事一看便会
一点即通
她右手拨条
左手收银 找零 回声
脑子祘帐 并驾齐驱
有条不紊 临阵不乱
不管排多长队 她会
即刻解除警报
母亲忙碌的身影 让我困惑不已 她一生干粗活
出苦力 这怎么能和那个爱美 很穿旗袍的母亲划等
号呢 可母亲做到了
将此 天人合一 天衣无缝
儿时的我们 那怕衣服旧了
褪色了打补丁了
也被母亲洗得灿如霞光
金璧辉煌 母亲用
勤劳扮美 一次 为快
我将秋衣 罩衣一起放入盆中
母亲见之 说 洗衣不能图省
你哄它 它哄你
内 外衣一定得分开洗 然后再按程序步骤来
接着 母亲一溜烟如同饶口令那样陈述其 十步洗衣法
流水冲尘 肥皂去污
热水消毒 冷水净清
米汤浆衣 晒至夹干
收浆定形 日光照透
折叠装裱 收藏进框
接着 她又道 这样的衣服穿出去 挺拔 耐看 撑门面
从此 我学会了 十步洗衣法
由于学得极致 也闯了一次祸
那是一个盛夏 我将衣服消毒后 去公用水管去净清
一个光头 的老人气冲冲
走近我 姑娘 你都洗得
这么清亮了 还要洗么
说完 愤怒的关上水龙头
我也火了 准备与他开战
可视线旋即触及那盆水
清亮得可用来做饭
于是 我息祸了
母亲的洗衣法 至今依旧沿袭
母亲爱美 在那个贫困的年代
偶尔会破格 一次 她带着
全家去汉口民众乐园着戏
母亲即刻装扮我们的行头
父亲标准的二八式分头
湘云纱短袖 白色西式绸裤
哥着藯蓝色西式套装
白色长袜至膝 黑色皮鞋
我穿粉色连衣裙
裙胸是用金绿红丝线 剌绣
的孔雀 裙边 领口 袖口
都镶嵌白色的褶皱的
滾边
走在民众乐园的路上
几个行者驻足 说
这一家很阔绰 是大户人家
可他们那里知道 我们的生活是拮据的 悲苦的
母亲竟开 面子工程之先河
母亲讲究面子
迷念行头 更顾及里子
只要稍有喘息之机
她会将与她人一样美的饭菜送到我的桌前
把饼干 糖果塞进我的荷包
以备课间压饿
灾年 她先知先觉 早年备了一些阴米 又到处寻了一些藕节 让我们渡过难关
我不忘母亲的倒影 母亲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上班
那地方叫墨水湖路 彼时荒芜 寂静
那时 交通中断 环境欠安
母亲要上夜班 得走三站里
程 深秋的夜 北风啸啸
恐怖森森 她独自出门忆及中 彼岸也有欠安的时候
只是偶尔 一个凌晨 我突然
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接着 就是急促的踢门声 木棍的抽打声 近而伴随着
惨叫的求饶声
我紧张得无法呼吸
这怎么办呀 妈妈还未下班呢 要是妈妈被这土匪 劫
匪打了么办呢
良久 我听到妈妈上楼的脚步声 因庆幸 因避突
我喜极而泣
妈妈轻轻走到我的床前 掀开被子的一角 小心说
隔壁伯伯被打 不作声 不怕 有我呢
我真不知道 妈妈是如何进门
逃过一劫的
为我们的生计 母亲的倒影在险境中穿梭 她是那样的
从容 我见让了
母亲临危不惧之美
突然 一天 我发现母亲似乎变了一个人 她那蓬松齐肩
的鬈发竟忘了打理
额前凌乱的发丝意随风任意飘然 她装束是一件宽一格灰色的对襟罩衣 如同
机器人似的快马加鞭
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纤尘不染
看见自我糟塌的母亲
我好难受 母亲读过私塾
识得字 书法颇俏皮 有一
天籁之音的嗓子
三十八岁 已是六个孩子的母亲 在业内登台演唱了
我为祖国献石油 以其独特诨厚的女中音惊艳四坐
她竟然是那样的热爱生活
迷醉艺术
可为了我们弃之一切一一
艺术 她之美
一次 为替母亲分忧 为让妈妈恢复原夲的美
我破天荒地厚着脸皮 领了
一件棉袄 回家向妈示好
她说 你这伢 怎么随便开口呢 有么事 跟我说
再说 笑破不笑补嘛 肉不在外 沒人笑的
从此 母亲典当了首饰 片
甲不留 再也不见她旗袍的身影 母亲之美是付出与给予
夏夜 繁星闪烁
逼仄的街 宁静 祥和
对门对户摆起成双成对的鸳鸯一一竹床宴
一眼望去 无边无际
昏暗的路灯 仿佛心理大师的窥探其心 并启动前卫的入
时的森态疗法 在昏昏欲睡
在僚人的轻音乐中
彻底地冬眠 排解郁闷
固路灯之光不冷不热
不悲不喜 中立且不失友善
它以朦胧 含蓄之光
承全贫困中的人们
只要不上班 妈妈会亲临布阵 她依旧入乡随俗
在门前的竹床上 摆上各种菜肴一一凉拌黄瓜 皮蛋豆腐 番茄炒蛋 五花肉烧苦瓜 苋菜梗炒肉丝 并盖上一个很大的白纱罩 对门的伯伯 隔壁的婶婶 端着一碗饭
边吃边向竹床走来
母亲优雅地揭开纱罩 拾起碗 将菜肴挟入来客碗中
然后 盖上 返回 忙活
朦胧的天空银缎 婆娑月影
覆盖着母亲的周身
像舞美追灯一样聚集的璀璨之光诠释着她那无尽的善之
背影 冬日 来宾 中午
光临(人不多 非普遍开花 但总有) 来者 也是
端着一碗白饭 面带笑容
徐徐而行 然后倚一门框
吃了起来 父亲会习惯地
向其碗中挟菜……
母亲曾悄悄对我说 别人能来
就是我们的高光 赏脸
看得起 良久 她顿了顿
又道 只是冬日沒法
倚门用餐(来宾习惯)稍
有不雅 母亲之美是如此的慷慨 厚道
既温润别人 又给人赏脸
一天 我终于下决心 去一趟
母亲家 她马上要给我做饭
我说 我吃过 真的不用劳烦 她说 你那不叫吃饭
是混日 她声音很小
已无说话之力了
母亲用颤巍巍的手
吃力地打着鱼鳞 清洗疏菜
并不许我插手 母亲为这顿饭
要走一段很长的路出小区
返回 要登一百零八步台阶
她为我们无尽的劳碌中
受过重伤 手臂骨折 双腿大面积烫伤
我见证过母亲惨不忍睹的换药 在医生用钳夹 揭开
她那已坏死的皮肤时
我是多么想分解母亲之痛
可是我从来没有做到
可妈妈一直为我操心
夏夜 不管多热 我们从未
在竹床上过整夜
细心的妈妈 会叫醒儿女
在堂屋里重新搁铺
她如此劳累 无非两因
一怕露水着凉
二忧孩儿意外
而彼岸却是一觉睡到天明
不仅门前睡 马路 屋顶
地作床
我懂妈妈的心
她忌讳有二 一怕儿郎成流亡 二怕女孩被人害
我因演出画妆 皮肤过敏
她很心痛 引我就医 看病
但依旧支持我的决定
我因无法描述之悲
因难以启齿之痛
无法排解之郁
在长达二十年间
妈妈总是细心疏导我
精神的 物质的 脑力的 体力的 为我操碎了心
她的核心表达是
这么好的社会 一定要坚强地活着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你又有什么想不开心呢
你好好的 伢就有望
你呜呼 就完蛋 凡事往开看
啊 正是妈妈沒日沒夜班的慰籍
我才勇敢的直面生活
那怕苟延残喘 一无是处
一败涂地 一事无成
我依旧活着
母亲的六个儿女中 个个都是能干上天 文韬武略
只有我是一耿苕 不会做饭
不会理家 不会处事
可妈妈从不揭我的短板
她只会给我戴高帽一一
我的大女儿呀 笔笔滔滔 就像狗子进茅屎 总是闻进闻出
(文进文出)
妈妈的身教 让我蓦地想起她说的一句话
这句话一直伴随着我长大
虽耳朵听起茧 但依旧受用
人抬人高 是无价之宝
人踩人低 寸步难行
是啊 人是不可三六九等
的 一旦分了 会地震
会瓦斯爆炸 会山呼海啸
会乱石崩云……
母亲之美是如此的识道
看着眼前的母亲
我思如泉涌 蓦然回首
一头青丝 身着旗袍把与她人一样美的饭菜端至桌前的
母亲 而眼前的她
不在长发飘飘 青丝覆盖了
霜雪 岁月之沧桑
摧毁了母亲之美
她的背佝偻了
几乎支撑不住身子
那双欧化的眸子因缺血缺脂
而深深的凹陷
她很瘦很瘦 真的是皮包骨
高挑的身材 不足七十斤
她风烛残年
苍白的唇
病容的貌……
我一生吃过母亲难以其计之饭 饭
好吃中看我沒有回报她的养育之恩
总在让她操心
贪病 战乱 饥饿 给予妈妈太多的辛寒
十三岁那年 妈妈拿着外婆给她做的长衫去洗
打着肥皂在搓板上洗 随着咔嚓一声 妈妈的手肿得老高
外婆旋即给她敷上冰冷的豆渣 可依旧越来越高
深夜 就诊
一英国医生 给她动了手术
用细如游丝的钳夹
从她的血管理取出已经断裂
针 针头 针孔似乎有些锈迹
倘若道过血管跑到心脏
便不堪设想了
这或许是母亲之美
憾动苍天呢
母亲之美是一部神话
一部传奇
感谢母亲给予了我的生命
感谢母亲引着我感受人间的美好与善良
………∵
与她之人一个模板
我难以咽下
我有着撕心裂肺练狱般之痛
我一 固而 母亲才有竹床阵的迷念与情节
儿时 听到母亲说得最多的
一句话是一一吃不穷 用
不穷 计划不到总是穷
孤独凄凉 陪伴与她的
只有天上的星 和她身后斜长的倒影
我虚掩着门 探出头 目送母亲的倒影 直到倒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我是多么地想陪伴与母亲
平静地接受上苍的审判
无意识 死一般
非麻醉 即昏迷
对这起骇人的车祸
医者并未全力以赴 调集精英会诊 不顾一切
抢救这一年轻的生命 让其
复活 死里逃生
这岂怪医者无能
她实在是太恐怖
并非医者不善 只因车祸将她辗得变形 恐怖骇人
血肉模糊
她的脸非一平面 颠覆得
让人生畏 毛骨悚然
右侧之脸因颠覆 因覆盖 因遮挡 左侧竟成为看不见
的战线
嘴唇撕裂 头部变形 重创
伤痕累累 不忍触目
凝固坚硬的血 不再流淌 它与伤口 发丝 皮开肉绽
紧紧地相连
如同死扣 无法解锁
这是一起骇人听闻之事件
她中午十一时下班
单位至家二站半路程
有食堂 但她更依恋家的味道 如今已奔古稀之年
依旧始终不渝
眷恋家的盛宴 那是人文的圣餐 是终极的疼爱
是幸福的港湾
是心灵的抚慰与释放
以至于她矢志不渝 缱绻缠绵 难分难舍
她顺着家的方向行进
蓦地 从她身后飞来一辆带有拖车的大型卡车一一
里面装了满满的瓜米石
将走在人行道上的她
不由分说 毫不留情地吞噬车底
她不偏不倚 躺在汽车底层
两个巨轮的中间
与她一起进去的 还有另一家一一老中青(外婆 女儿 外孙) 三代人
庆幸的是他们仅仅是一点擦伤 她是最重的
黑色的金丝绒布鞋 在巨大的惯力下
飞得好远
被血凝固的尼龙裤
脱不下来 她妈妈
用温水浸润 一点点一层层
揭开 边哭边揭
不知耗时多长 妈妈该有多累 彼岸时至春天
衣服不厚 手背 腿 被坚硬的水泥地面 撞击得血肉模糊
皮开肉绽
人们无法辨识她是谁
最终是她之母校一学妹识得
跑到家中报信(她之单位与母校紧密相连)
父母闻之 失声痛哭
赶到抢救室 即刻转院
…………
四十八小时 她终于醒来
见肇事者在妈妈面前 长跪不起 磕头求情 原谅他
对这起车祸 妈妈却泰然处之
不上法庭 不打官司 不闹得风生水起 媒介未亮一字
轻宜地放过了肇事者
她是谁一一我
妈妈是谁一一我的母亲
四十年后的一天 当我见证过人生百态的众生相后
无比慨叹道
妈 您太好说话了 当初竟那么便宜了哪个司机
他不坐牢 不赔分文半毫 难道他对你有善心么 你阿弥陀佛一生 得了什么好处
大女儿呀 他不是故意的 一家遭劫 很是不幸 两家下坑后果不堪啊 让人非为弱
忍字高 忍字高 忍字头上一把刀
妈妈意是如此的善良 包容
这是天方夜谭 还是稀少为贵
我依旧无法定论 因为凡定论 需程序正当一一书证物证证人证言
母亲的息事宁人 把我带进遥远的彼岸 我还在襁褓中
高烧不退 翻着白眼
年轻的母亲 坐着划子
打着马灯 向着陌生的人们拼命呼唤一一您家们做做好事 快来救救我的伢啊
她那么年轻 那么美
为了我的命 屈尊 俯身
可我至今向人开口 竟是那难 难于上青天
我常常恨外婆 恨得难分难解 在所有的至亲中 就是与她沒吃到搁食
我不知她为什么要诅咒我
我不想往怀里作揖
但也不至于那么坏哦
因我的基因是母亲的优良胚胎 但猛然回首 我得承认
外婆也是难以寻觅之才
因她培养了两个非凡的女儿
姨妈用一字表达 即是潮
全身透着知性睿智的气质
而母亲 我的妈妈却是美
她美得无与伦比
美得难以置信
美得无法描述
美得惊世骇俗
美得与生俱来
美得与众各别
美得天然诨成
美得化不开 难言尽
儿时的我以母亲为傲
她是我甩大牌的唯一资夲
她身材高挑 鬈发 削尖 蜂腰
着白底黑点丝绸旗袍
脚蹬高跟 古典优雅
只是那西式的鼻 欧化的眼
长长的卷卷的棕色睫毛有些西洋之韵
母亲的经典之美 一直刻在我
深深的记忆里
母亲之美 是刻苦铭心的
母亲的忙碌的身影 依旧
难以忘怀
她总是一天忙到晚 起早贪黑 含辛茹苦 白天行走在(按装滑轮)木屋里
卖一分一碗的花红茶
三分一碗的萝卜汤
也卖过馄饨 虽是几分钱的
买卖 她却用心去做
深夜 与父亲一起炸麻花 炸番散 次日 又将这些放在两个圆形的竹蓝里
天蒙蒙亮 母亲挽起裤口
挑起扁旦 准备去卖
我见到母亲修长白皙的腿爬满蚯蚓 这个称为 静脉曲张 的东西 无疑是
劳累的 结晶
她太累了 总是站着 未坐片刻 忆及中 在日子
最难熬的年头 见母亲总是买一蓝子面包到河南信阳去卖 当日去 次日回
只争朝夕 分秒必争
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工余撮空干的 只是为我们生活得
更好 回眸彼岸 母亲该是多么地劳累 即便晚年
她仍于父亲一起卖过粉面
油条 她聪慧过人
干活麻利 凡事一看便会
一点即通
她右手拨条
左手收银 找零 回声
脑子祘帐 并驾齐驱
有条不紊 临阵不乱
不管排多长队 她会
即刻解除警报
母亲忙碌的身影 让我困惑不已 她一生干粗活
出苦力 这怎么能和那个爱美 很穿旗袍的母亲划等
号呢 可母亲做到了
将此 天人合一 天衣无缝
儿时的我们 那怕衣服旧了
褪色了打补丁了
也被母亲洗得灿如霞光
金璧辉煌 母亲用
勤劳扮美 一次 为快
我将秋衣 罩衣一起放入盆中
母亲见之 说 洗衣不能图省
你哄它 它哄你
内 外衣一定得分开洗 然后再按程序步骤来
接着 母亲一溜烟如同饶口令那样陈述其 十步洗衣法
流水冲尘 肥皂去污
热水消毒 冷水净清
米汤浆衣 晒至夹干
收浆定形 日光照透
折叠装裱 收藏进框
接着 她又道 这样的衣服穿出去 挺拔 耐看 撑门面
从此 我学会了 十步洗衣法
由于学得极致 也闯了一次祸
那是一个盛夏 我将衣服消毒后 去公用水管去净清
一个光头 的老人气冲冲
走近我 姑娘 你都洗得
这么清亮了 还要洗么
说完 愤怒的关上水龙头
我也火了 准备与他开战
可视线旋即触及那盆水
清亮得可用来做饭
于是 我息祸了
母亲的洗衣法 至今依旧沿袭
母亲爱美 在那个贫困的年代
偶尔会破格 一次 她带着
全家去汉口民众乐园着戏
母亲即刻装扮我们的行头
父亲标准的二八式分头
湘云纱短袖 白色西式绸裤
哥着藯蓝色西式套装
白色长袜至膝 黑色皮鞋
我穿粉色连衣裙
裙胸是用金绿红丝线 剌绣
的孔雀 裙边 领口 袖口
都镶嵌白色的褶皱的
滾边
走在民众乐园的路上
几个行者驻足 说
这一家很阔绰 是大户人家
可他们那里知道 我们的生活是拮据的 悲苦的
母亲竟开 面子工程之先河
母亲讲究面子
迷念行头 更顾及里子
只要稍有喘息之机
她会将与她人一样美的饭菜送到我的桌前
把饼干 糖果塞进我的荷包
以备课间压饿
灾年 她先知先觉 早年备了一些阴米 又到处寻了一些藕节 让我们渡过难关
我不忘母亲的倒影 母亲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上班
那地方叫墨水湖路 彼时荒芜 寂静
那时 交通中断 环境欠安
母亲要上夜班 得走三站里
程 深秋的夜 北风啸啸
恐怖森森 她独自出门忆及中 彼岸也有欠安的时候
只是偶尔 一个凌晨 我突然
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接着 就是急促的踢门声 木棍的抽打声 近而伴随着
惨叫的求饶声
我紧张得无法呼吸
这怎么办呀 妈妈还未下班呢 要是妈妈被这土匪 劫
匪打了么办呢
良久 我听到妈妈上楼的脚步声 因庆幸 因避突
我喜极而泣
妈妈轻轻走到我的床前 掀开被子的一角 小心说
隔壁伯伯被打 不作声 不怕 有我呢
我真不知道 妈妈是如何进门
逃过一劫的
为我们的生计 母亲的倒影在险境中穿梭 她是那样的
从容 我见让了
母亲临危不惧之美
突然 一天 我发现母亲似乎变了一个人 她那蓬松齐肩
的鬈发竟忘了打理
额前凌乱的发丝意随风任意飘然 她装束是一件宽一格灰色的对襟罩衣 如同
机器人似的快马加鞭
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纤尘不染
看见自我糟塌的母亲
我好难受 母亲读过私塾
识得字 书法颇俏皮 有一
天籁之音的嗓子
三十八岁 已是六个孩子的母亲 在业内登台演唱了
我为祖国献石油 以其独特诨厚的女中音惊艳四坐
她竟然是那样的热爱生活
迷醉艺术
可为了我们弃之一切一一
艺术 她之美
一次 为替母亲分忧 为让妈妈恢复原夲的美
我破天荒地厚着脸皮 领了
一件棉袄 回家向妈示好
她说 你这伢 怎么随便开口呢 有么事 跟我说
再说 笑破不笑补嘛 肉不在外 沒人笑的
从此 母亲典当了首饰 片
甲不留 再也不见她旗袍的身影 母亲之美是付出与给予
夏夜 繁星闪烁
逼仄的街 宁静 祥和
对门对户摆起成双成对的鸳鸯一一竹床宴
一眼望去 无边无际
昏暗的路灯 仿佛心理大师的窥探其心 并启动前卫的入
时的森态疗法 在昏昏欲睡
在僚人的轻音乐中
彻底地冬眠 排解郁闷
固路灯之光不冷不热
不悲不喜 中立且不失友善
它以朦胧 含蓄之光
承全贫困中的人们
只要不上班 妈妈会亲临布阵 她依旧入乡随俗
在门前的竹床上 摆上各种菜肴一一凉拌黄瓜 皮蛋豆腐 番茄炒蛋 五花肉烧苦瓜 苋菜梗炒肉丝 并盖上一个很大的白纱罩 对门的伯伯 隔壁的婶婶 端着一碗饭
边吃边向竹床走来
母亲优雅地揭开纱罩 拾起碗 将菜肴挟入来客碗中
然后 盖上 返回 忙活
朦胧的天空银缎 婆娑月影
覆盖着母亲的周身
像舞美追灯一样聚集的璀璨之光诠释着她那无尽的善之
背影 冬日 来宾 中午
光临(人不多 非普遍开花 但总有) 来者 也是
端着一碗白饭 面带笑容
徐徐而行 然后倚一门框
吃了起来 父亲会习惯地
向其碗中挟菜……
母亲曾悄悄对我说 别人能来
就是我们的高光 赏脸
看得起 良久 她顿了顿
又道 只是冬日沒法
倚门用餐(来宾习惯)稍
有不雅 母亲之美是如此的慷慨 厚道
既温润别人 又给人赏脸
一天 我终于下决心 去一趟
母亲家 她马上要给我做饭
我说 我吃过 真的不用劳烦 她说 你那不叫吃饭
是混日 她声音很小
已无说话之力了
母亲用颤巍巍的手
吃力地打着鱼鳞 清洗疏菜
并不许我插手 母亲为这顿饭
要走一段很长的路出小区
返回 要登一百零八步台阶
她为我们无尽的劳碌中
受过重伤 手臂骨折 双腿大面积烫伤
我见证过母亲惨不忍睹的换药 在医生用钳夹 揭开
她那已坏死的皮肤时
我是多么想分解母亲之痛
可是我从来没有做到
可妈妈一直为我操心
夏夜 不管多热 我们从未
在竹床上过整夜
细心的妈妈 会叫醒儿女
在堂屋里重新搁铺
她如此劳累 无非两因
一怕露水着凉
二忧孩儿意外
而彼岸却是一觉睡到天明
不仅门前睡 马路 屋顶
地作床
我懂妈妈的心
她忌讳有二 一怕儿郎成流亡 二怕女孩被人害
我因演出画妆 皮肤过敏
她很心痛 引我就医 看病
但依旧支持我的决定
我因无法描述之悲
因难以启齿之痛
无法排解之郁
在长达二十年间
妈妈总是细心疏导我
精神的 物质的 脑力的 体力的 为我操碎了心
她的核心表达是
这么好的社会 一定要坚强地活着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你又有什么想不开心呢
你好好的 伢就有望
你呜呼 就完蛋 凡事往开看
啊 正是妈妈沒日沒夜班的慰籍
我才勇敢的直面生活
那怕苟延残喘 一无是处
一败涂地 一事无成
我依旧活着
母亲的六个儿女中 个个都是能干上天 文韬武略
只有我是一耿苕 不会做饭
不会理家 不会处事
可妈妈从不揭我的短板
她只会给我戴高帽一一
我的大女儿呀 笔笔滔滔 就像狗子进茅屎 总是闻进闻出
(文进文出)
妈妈的身教 让我蓦地想起她说的一句话
这句话一直伴随着我长大
虽耳朵听起茧 但依旧受用
人抬人高 是无价之宝
人踩人低 寸步难行
是啊 人是不可三六九等
的 一旦分了 会地震
会瓦斯爆炸 会山呼海啸
会乱石崩云……
母亲之美是如此的识道
看着眼前的母亲
我思如泉涌 蓦然回首
一头青丝 身着旗袍把与她人一样美的饭菜端至桌前的
母亲 而眼前的她
不在长发飘飘 青丝覆盖了
霜雪 岁月之沧桑
摧毁了母亲之美
她的背佝偻了
几乎支撑不住身子
那双欧化的眸子因缺血缺脂
而深深的凹陷
她很瘦很瘦 真的是皮包骨
高挑的身材 不足七十斤
她风烛残年
苍白的唇
病容的貌……
我一生吃过母亲难以其计之饭 饭
好吃中看我沒有回报她的养育之恩
总在让她操心
贪病 战乱 饥饿 给予妈妈太多的辛寒
十三岁那年 妈妈拿着外婆给她做的长衫去洗
打着肥皂在搓板上洗 随着咔嚓一声 妈妈的手肿得老高
外婆旋即给她敷上冰冷的豆渣 可依旧越来越高
深夜 就诊
一英国医生 给她动了手术
用细如游丝的钳夹
从她的血管理取出已经断裂
针 针头 针孔似乎有些锈迹
倘若道过血管跑到心脏
便不堪设想了
这或许是母亲之美
憾动苍天呢
母亲之美是一部神话
一部传奇
感谢母亲给予了我的生命
感谢母亲引着我感受人间的美好与善良
………∵
与她之人一个模板
我难以咽下
我有着撕心裂肺练狱般之痛
我一 固而 母亲才有竹床阵的迷念与情节
儿时 听到母亲说得最多的
一句话是一一吃不穷 用
不穷 计划不到总是穷
孤独凄凉 陪伴与她的
只有天上的星 和她身后斜长的倒影
我虚掩着门 探出头 目送母亲的倒影 直到倒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我是多么地想陪伴与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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