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一只无名鸟在窗前鸣叫
它还无力打开我关闭一夜的窗户
可是它唤来辽阔纯净的晨曦
却足以洞开我尘封已久孤独的心扉
天亮了，这不光是鸟的唱词
也是宇宙的唱词:天亮了


                 *消毒


水厂通知
生活用水须得澄清五分钟
说是今夏持续炎热
为加强消毒效果，特别加大了
消毒剂量


我信官方消息，冲凉时特别
开大了阀门
妻却说:开小点，小心伤皮肤
我想水从来无色无味
带点碱性对身体消毒会更好
只有香水才有毒


            *这马是幸福的


马场不大，被一匹马占据
这马就是幸福的
马场被青青草覆盖，这马可以
省略缰绳，走乡村舞步
也可以自由徜徉，就是幸福的
鬃毛长短无关紧要，有长风吹拂
这马就是幸福的
有小孩在马背上放松缰绳
或者金鸡独立，白鹤亮翅
这马就是幸福的
有新人拍下人马合一的照片
马在低头吃草，这更是幸福的


                 *情侣衫


穿着情侣衫，就是穿着彼此
无需任何广告词


用手指招来一只可爱的昆虫互赠
或者画一个太阳挂在心上
多少隐秘的激情瞬间澎湃起来
也可以引来杏花春雨
沾衣不湿的那种，让彼此的
衣架浪费，但绝不虚度
有一刻，你们互画对方的眼睛
只是一瞥就值千金


现在你们并排，省略年轻的声音
被朝霞涂抹，耳鬓厮磨显得多余


            *核酸检测


比刷牙还简单，用时还短
有人却总是不愿意
认为有胁迫之感


我们遵从自己的内心是因为
对它深信不疑
我们核酸也是因为不愿被新冠


很多时候
美好就是张一张嘴的沉默
很多沉默其实代替不了美好


奥斯维辛集中营，绝大多数
走向毒气室的人都相信上帝
他们默然不语；我们现在微笑



    *我愿死在一条小溪的怀里


我亲近小溪
并以此推断大海如何压制深渊


我对小溪的赞美来自岸边花草
你说的鱼很小却活泼，吐着气泡


我对大海的恐惧不在于浩淼
和深不可测，也不在于惊涛骇浪


我只惊叹，一棵棕榈树倒下时
听不到她的一丝声响


她吞噬我亦然，我要把她摇醒
推搡她，撕咬她，抓烂她的乳房


最终，我不是棕榈
你也不是大海


拿破仑死在大西洋圣赫勒拿岛
我愿死在你，一条小溪的怀里


       *凌晨三点醒来


门窗紧闭，夜色四合
看不见的月亮仍在天，在我心
我们用腹语交谈
效法昆虫与自然的亲爱
不一样的语种光辉黯淡
却没有困顿、慵懒和傲慢


凌晨三点醒来，我唯一能做的
——还是想晒晒月亮


              *深山深


深山深
在于山岭层叠，峡谷纵横
在于众多繁茂的树林
光明正大传递神祇的秘语
而人世间缺少此类深山信使
所以都渴望变成深树
渴望树成深林。只到了那时
举头三尺才真的有神明


*夏末秋初，是鲸鱼遇到了大海


我读一首诗:鲸鱼安慰了大海
你就倍感凉爽


高温在大海的脊背上踊跃
遇到鲸鱼喷出的水柱就退避三舍
大海保持最后的激情，鲸鱼
仍我行我素，乘风破浪
它才不管大海的广度深度呢
只记得该何时下潜，何时出水


韬光养晦不光是个绅士，也是智者
夏末秋初，是鲸鱼遇到了大海



          *斯地不见寺庙


在黑湾观景台
可远观层岩嵯峨，近听萧瑟松涛
有雕栏玉砌，有亭台轩榭
有万壑惊雷。所有视听的阴影
足够荫蔽一座人间寺庙
夕日欲颓，姑且挂在松林之巅

                           2022/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