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时光(组诗）

为那些已经逝去的，正在逝去的，以及尚未逝去的时光。                      ——题记
 
 
1.阳光灿烂的日子
 
书包飞向空中，
结实的肌肉和笑声
如花瓣绽放。
 
闪耀的勋章
在层叠的屋顶上蹑手蹑脚，
仿佛一只机警的猫。
 
身体的炸弹，顺着烟囱
上演自由落体，沾满
尘灰的眼睛，如同海上的月亮。
 
板砖在小巷里飞舞，
自行车掠过鲜血，
吼叫的声音如青春野蛮生长。
 
望远镜只为一个面庞出现，
温馨的梦拂过泪水，
在路旁吐放米兰的芬芳。
 
在黑夜降临大地之前，
刀子般锋利的阳光
始终是灿烂的。
 
 
2.情 书
 
从一次点名开始，
青涩的目光在教室里
对视。在哄笑声中
默不作声的学习，图片上
夹在两个名字中间的心，
颜色悄悄变红。
把恶作剧的男生打倒，
然后面无表情，冷淡的
拒绝一个热情的水手
女孩。借阅生僻的书籍
只是一种方式，在回家的
自行车上，突然把纸袋
套上女生的头，听她
在樱花树下惊叫
是另一种方式。一切只为
在潦草的借书卡背后，
用颤抖的铅笔，默默完成
一幅清秀的画像 。
当雪片勾勒出远山的
轮廓，所有的青春
已注定永远不能挽回。
 
 
3.罗马假日
 
注定不属于宫廷的
精灵，高跟鞋可以优雅的
滑落台阶。困倦的神态，
无法掩藏天使的光芒。
好奇地逃离丝绒的窗帘，像仙女
逃往未知的人间。
 
相遇是一种命定，
记者未必意味着欺骗。
诧异的目光中，长发缓缓飘落。
无邪的话语，飞驰的摩托，
或者姿势天真的抽烟，
让一切悄然改变。
 
微笑着接受手铐，
再把游艇变成战场。提琴
在头顶飞舞，深黑的礼服纷纷落水。
夜幕下，透湿的衣裙如同
初恋的面庞，用沉默
诠释永恒的告别。
 
最好的是罗马，
当然是罗马。纯洁的
泪水流下，时光如长镜头
悄悄远去，笑容以维纳斯的方式
在心目中定格。最好的
永远是罗马。
 
 
4.孔雀
 
房间里杂乱肮脏的
玻璃瓶子，以及幼儿园
孩子的哭闹，使世界
呈现深灰的色彩。用手风琴
憧憬花园，雪白的梦如同降落伞
在蓝天中绽开。纵使暴雨
把生活冲刷成泥浆，
也要在飞奔的自行车上
展开双手，想像自己
音乐般的未来。
 
给工厂的女人献上
一朵向日葵，终究并不能
赢得冬天的阳光。在命运面前，
现实不过是一只瘸腿。角色
在傻子和小丑之间变换，
直到成为逃跑的
流氓，被伞尖狠狠戳伤。
从课桌上拿起一只
破鞋，再描绘一幅裸体，
就从此决定一生。
 
动物园的气味在深秋
更加浓郁，孔雀的沉默像
骄傲的贵族。一切早已失去，
或者永远不会得到，开屏
是一种简单的美丽，也是一种
难以企及的奢望。在空寂的
栅栏里，孔雀伸展开
孤独的雉羽，仿佛所有人
在彻夜难眠的夜晚
曾经幻想的人生。
 

5.东邪西毒
 
两个面孔在月光下
交替呈现，同一个人
可以是柔软的泪水，
也可以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长剑划出圆弧，
黄沙如漫天的雪花
纷纷落下。
 
看不见逼近的杀气，
却能看见心中的
桃花。一朵已经足够。
在夕阳下，
在黄昏刺骨的风中，
以鲜血喷溅的声音完成
最后的盛开。
 
在浩瀚的夜色中，
成为一座骄傲
而孤独的岩石。醉生梦死，
苍凉的话语如同
沉默的酒杯。从此远离
心灵死去的地方，
飘舞的衣裙在记忆里
渐渐模糊。
 
所有的海水都
一脉相通，所有的忧伤
都如同星辰，在天际发出
同样寒冷的光芒。
 
 
6.花 火
 
扑倒一个身影，子弹
像阴冷飞舞的蝙蝠
穿过胸口。干涩的眼神，
永远不能抚平瘫痪的
轮椅和坟墓。樱花
在潮湿的土壤上迅速
褪色，女人善良的笑容，
像雪一样苍白和单纯。
 
乱石在面孔上横亘，
沉默如雾气弥漫。
拖欠的高利贷，用冷漠的
话语，以及刺出的眼珠
偿还。在柜台前
拿出手枪，一袋沉甸甸的
银行现金，连同几具
瘫倒在车内和道路旁的
尸体，成为内心
最后的慰藉。
 
白色的沙滩，
仿佛一场寂静的葬礼。
风筝在手中撕裂，如同
生命渐渐苍老的鹰，注定
在深邃的蓝天中消逝。
在血红的底色上，
让一朵葵花，或者一簇焰火
穿过头颅绽开。
 
 
7.黑暗中的舞者
 
列车驶过桥梁，
想像的画面温暖
而静谧。翩翩起舞的乘客，
充满节奏的步伐，如同
初春的田野，在高度
近视的眼睛里
缓缓苏醒。
 
机器如音乐般轰鸣，
急促的手指带着
踢踏的色彩，沉重的车间
在幻想里变得轻盈。
戞然而止之前，渴望
像一颗心脏，在窒息的
生活中持续跳动。
 
把绝望和哀求
悄然忘记，把枪声变成
飞舞的音符，把满身的血污
变成动听的乐曲。
善良的杀人犯，宽恕
卑鄙的窃贼之后，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
 
在黑暗的命运中
舞蹈，身体像一束微弱的
光芒，穿越冰冷的绞索
和恐惧，缓慢上升，
直到永远的夜幕降临，
然后在缥缈的
歌声中死去。
 
 
8.美丽人生
 
穿过喧哗的宾客，
翡翠的马缓步
迈进大厅，挤眉弄眼的
小丑昂然带走公主。
儿子在清晨的花丛中
出现，纳粹到过的店铺，
不允许白人和长颈鹿
入内。死亡的列车
关上车门，驶向累积的
分数。在看守冷酷的
目光下捉迷藏，在囚犯
和堆积的尸体间期待
胜利的奖品，直到
刺耳的枪声响起，一辆
惊喜的坦克最终出现。
以一个游戏，或者一种
童话般痛苦的梦幻，
人生就不再黑暗。
 
 
9.呼喊与细雨
 
以薄雾的方式，庄园
穿过空寂的草坪，
阴沉的塑像，在稀疏的风
和树木间沉默。
 
面孔在一幢孤独的
房屋中憔悴，血红的墙壁
和地毯，仿佛内心
绝望的呼喊。雪白的睡衣，
如同漠然远去的
脚步，喃喃的低语
像缥缈的梦在弦乐声里
依偎，细雨弥漫。
在抽搐的静止镜头中
死亡，然后以尸体的眼泪
面对永恒的虚无。
 
午后，白裙轻盈飘拂，
阳光如青草般温暖，
女人们的笑声在秋千上
摇曳。而其实
一切都只是痛苦的掩饰，
或者空洞的臆想。
 
 
10.樱桃的滋味
 
灰黄在视线里延伸，
杂乱的草丛
和山坡，仿佛沉重的人生
在内心弥漫。公路
弯曲狭窄，迷茫的目光
在荒土中徒劳跋涉。
为了一个冰冷的愿望，
宁可忍受拒绝，
再拒绝，即便军装
跑下山坡，神学的话语
在耳边萦绕。在电闪
雷鸣中躺入坟墓，夜色
如胶片般黑暗，
而当一颗樱桃轻柔地
从树上落下，一片青绿
却在四周突然出现。
 
注：《雕刻时光》为前苏联导演塔可夫斯基创作谈及纪录片，《阳光灿烂的日子》至《樱桃的滋味》为中外十部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