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北京的西二环
彼时是一条铁道线
内有水流浅浅的护城河以及早被攻克的地堡
和多少次的改朝换代后
当5路和7路电车库的文楼剑阁瓮城残垣
城墙从西直门到阜城门裹挟着好似废弃的砖窑
居民用青色城砖垫箱子
逐渐将标准四合院二门甚至大门拆掉
一年年一家家住成为了大杂院
公家用黄色泥土和煤球再后是蜂窝煤
尘土飞扬的劈柴场煤球场
不间断燃烧着老百姓的薪火相传

我出生第八个月由父母
从北池子被送到西直门
外婆家在与铁道线平行的顺城街
与顺城街平行的西直门内南小街
联络着清晰走向一条又一条胡同
城里多么像一方硕大的围棋棋盘

我平生最早的记忆定格
是外公抱我的灯下身影
外公当年在辽宁北镇沟帮子发迹
拥有正房太太一人和姨太太若干
正房太太生有一子中途夭折
姨太太们生得皆为金元银元

我的母亲和我的表哥年龄相近
他们如姐弟实际就是同一代人
表哥的外婆我叫二姥
表哥的母亲我叫三姨
我的父母因为一再运动终于被运动得天各一方
我的外婆和表哥的外婆我被我这两个外婆照看

我上的幼儿园以至于小学校
从官园花园绕过官园体育场
福绥境堪称好大一片
白塔寺是南端最高点
往东走是小吃一条街护国寺
好大一座庙宇被改成电影院

表哥学兽医农学院毕业
以动物科学工作者身份
给牲畜听诊并开药打针
被分配至内蒙古大草原

那年他回北京我带他去新街口
他请我去看电影宝葫芦的秘密
在回家的路上他夸我知道得真多
我带他横穿竖走大马路和小胡同
他当然有馈赠打开他的宝葫芦
向我揭示闻所未闻的别样时空
那就是蒙古包里的酒歌飞扬
好家伙骆驼队列的威风八面

他说我要想获得这一切是一件极容易办到的事
他给我发运一头小骆驼就在西直门火车站收讫
我太喜欢太喜欢他说的一切
真羡慕真羡慕他的牧野生活
还吵闹着要远离这色调灰黯的古城池
到广阔无垠的内蒙古大草原去撒欢儿

我第一次接触如此值得信赖的男人
从来没有把他承诺的话当做玩笑听
我的期待变作他一时的童真
他的许诺成为我一生的梦魇
以后发生特大暴风雪
草原英雄小姐妹传颂
丝毫未减弱我对大自然的向往
倒是更增加我对大草原的惦念

如今久病瘫痪在床的表哥
早已经有外孙女落户首都
我想他是否希望由小骆驼
驮他为重温往事游历北京
果真如此我当然愿意再一次充当他的导游
果真如此他可能还会许给我一份新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