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有石榴，曾不知何时植也。倚墙望北，探幽枝而翼张。颓园旧地，唯殊株而独芳。犹成蹊径，众自来往。清风徐徐，暗藏径香。虽无主而宝树，即未名而欲彰。

若夫东风顾盼，春光聊长。万物始发，荣木向阳。冰雪尽释，小溪竞涨。大河奔流而不顾，玄鸟依依而恋商。气韵蒸腾而龙气，嵩岳巍峨而帝乡。东迁定鼎，周平绍续祖业。《说难》《存韩》，韩非犹欲无疆。中兴汉室，光武博开盛世，锦绣诗文，杜甫称颂圣王。游刃制科，二苏竞逞文采。北伐中原，冯氏遥祭骁将。即归往昔之盛典，涵育今日之土良。俱借春气之萌动，复苏残破之敝相。于是，嫩芽出，青玉鲜；鸟声啼，枝条颤。日月替，草木团；雷雨鸣，簇叶繁。郁郁可成杏坛之美，菁菁可荫琴棋之欢。

至若盛夏翩然，百花寥落。炎气始深，人困欲惰。独此株葱葱而叶似碧玉，穠穠则花如血色。浮流俗而独秀，见落蕊而愈灼。秉耿直而适性，袒真心于外火。傲桃李之空芳，轻东风之不获。望明月之高岗，独适意于寂寞。婷婷袅袅，形如仙子之裙裾。婉婉转转，神似天宫之华乐。涵雨泽润，沾濡天地之灵秀。吸风饮月，充盈凝夜之清澈。暂栖孤鸟，对望而不语；蔽荫归人，浸思而冷漠。

至于秋冬寒露，风雨飘摇。万物俱衰，天低气沉。举树而枝叶飘零，果实而尽数脱落。飞鸟啄之以喙，夜鼠贪之以爪。儿童拾以投玩，车轮碾以成碎。于是，树迎风而悲，果空枝而泣。徒薄身以待霜雪，玄色成素。尽魂飞以遗空梦，唯盼来年。来年犹远，朔雪将临。

惜哉，其生也不幸，其实也无用。处楼之北，遮蔽难养。四季流转，亭午始阳。矮身难发，不过一丈。终年勤勤，硕果非香。谓不足以成食，徒遗人以观赏。叹无用于世间，又引人而增怅。

余亦寄身于此楼五年矣，来时即见（石榴），亦五年矣。五年于时不长，于我不为短矣。人生世间，回首总觉如昨日，而五年，又有多少昨日？皆茫然无归处，多自误久耳。亦如此株石榴，只乐身于适性，而总归于无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