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坍塌的的故乡，叠加的南海

更准确的说，我是南海屋下人
父亲说现在人数典忘祖，把屋下前面的一个“老”字去掉了
就像世间的事，因名而名
游离于本质外
竟不知无以为用是支离其德

父亲说我们村里有些地名
中国都有。井冈就有井冈山
南山外更有南山。北海外还有北海。说龙珠山就有无数的龙珠山

而今，承载我童年、少年、青年生活的乐趣，连同那两三间老房子，一并坍塌了。鸡冠花和杂草覆盖着新村下瓦砾的记忆

回不去啦，我已经城镇化了
都回不去啦，就算只剩下两三个城镇化不了的老人
但他们最终也会消失。像晴空中的白鹭。像他们的根党送给逝者纸糊的白鹤
2021.6.10

2.太乡山，我守着您的秘密

至于故乡为什么叫太乡山
父亲曾说过，但我的忘却
好比“九嶷山上白云飞
帝子乘风下翠微”
可以释放那份压抑和沉重
或者说，模糊是为了掩饰某种真相

就像岳麓书院匾挂“道南正一”
就像说开悟要“九朝皇帝命，七世状元才”
谁继承了渊源，谁正在念停息止里
用舍，入定

能放下天地
还放不下一副皮囊？
我也曾在弱冠前，更深时跏趺而坐
放下过舌下的龙泉
跳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我也像你一样
为山九仞而行藏
2021.6.13

3.打发岁月的人

记忆中的细爹，总是在雨季
不是劈竹子就是打草鞋
夸白（闲谈）是少不了的闲情

亲人们都很忙，晴天地里要劳作，雨天要做篾货
就像细爹说的“马背上捉虱，强如闲坐”
用副业创收，夸白兴味十足

记得他说去大后方铜鼓，记得他说跟着他的亲戚
国民党中央陆军学院的教授刘成梁去做伙夫
记得他说“丙寅丁卯炉中火，甲子乙丑海中金”
记得细爹是唯一一个在村子里种大麦的人，那份爆麦粉的香味，至今不散

原来青稞不仅仅只有西藏可种
原来一些兴趣和爱好，可以勤勉，像夸白一样不着边际，打发余生
2021.6.13

4.清明

来点掌声，孩子们
至德堂的孩子们

山和山对坐，就像一些墓碑相视
雨幕拉开，只听见哗哗的雨声

我来自秦山瀼水
却想起三峡巴王寨的演出
“来点掌声……”，巴王说
游访的人嬉笑，盖过了零落的掌声
又一波参观者来临。饰演巴王的巴王
又从现实走过历史的过场

故乡是空壳村，就像巴王
需要掌声。而世界往往拉开雨幕
故乡的人，真像是一个个到访的游客
能回来就是清明
能造访就没有忘记列祖列宗
这一回，三海之间又奏响急急风
2021.8.23

5.梦龙，恰似从叶腊石到寿山石的华丽转身

从祖屋的石库门簇拥而出
我的叔伯兄弟们把它高高的
举过头顶。水桶那样粗
一二十人的队伍那么长
青灰色，隐约看到头，像蛇，看不到尾
噫！神龙吗？
还没有长角。瞬间穿过打麦场
就到了北海的西边毛竹林下
呃？队伍不见了，它也不见了
而我，迈着沉重的步伐，仰望
延着青石板台阶的古驿路
去找姐姐弟弟妹妹和妈妈

呃？醒了，原来是一个梦
只听见山村的夜犬在吠。仿佛
意识对宿世，所有的梦只不过是
早白垩世的流纹岩，和晶屑凝灰岩
发生强烈的火山热液交代
原来穿过次元壁，从大梦到大吃一惊
犹似文化意味艺术的变身
2021.8.24

6.童心，文心，道心

从剥离天真无邪开始
从学语言修辞执行
到放下执着融入天地

竹叶掉入水里变成游鱼，孩子的原创
竹叶掉入水里还是竹叶，不惑的人生
竹叶以我为名在意识流中，如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老子骑牛去也

2570余年与50余年
念念一念，同光和尘
退步向前啊。捋顺圆明
聚合那一颗分别的心
2021.8.26

7.恶作剧就算了，孩子啊不要轻易玩火

这孩子
他右手拿槌，左手执锣
像拿起矛和盾
把自己玩成对立统一

“哐……哐哐……”
“队长说统统起来屙尿啦”
一场临时演出在他设想和超出他预期中
就匆匆开始了
东边山上的太阳冉冉升起来
为他和观众拉开世界的帷幕
他为他自己的恶作剧偷着乐

糟糕的是他夜里就尿了一床
他把岁月画了一圈后，自己也被圈圈点点
至今仍是故乡人笑谈的话靶（笑话）

时髦如即时索兴，无知也会采取行动
有几次他拿起一根短竹棍，如拿起权杖
轻轻地打草惊起蚱蜢。“抓住它，抓住它
给它一个使命。让它成为蚂蚁的美餐”
孩子这么想。蚂蚱也不知道什么叫取义成仁
他把它放在石库门的门墩下蚂蚁出没的路径上
一只蚂蚁围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只蚂蚁围了上来，他们互相拍打着触角，仿佛在商议计划
更像是筹谋决策，如何面对意外和收获
如何分配猎物。他盯着一只蚂蚁回窝去了
不一会儿，一大群蚂蚁倾巢而出
有些蚂蚁头大脖子粗，大腹便便的
肯定能量不小，像一方诸侯。更多的是小兵
那只死蚂蚱，终于被蚂蚁们拉的拉扯的扯
哄的哄，上了蚂蚁的安乐窝路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废纸，像抓住一个罪犯
或者是贪官，划了根火柴，拿起那团火
杀向蚂蚱和蚂蚁们。顷刻之间
灰飞烟灭，一片焦灼

执火的人，你要看他做什么
孩子啊，可怜的孩子
杀一儆百，何须这么多
这人间的炼狱，谁能找到替身再悔过？
今天我写下罪己的诗
忏悔吧！那个孩子一如原罪的我
祈愿世间所有的人，想一想：
你拿着火，究竟要干什么
2021.8.29

8.见过一只毒死的鹰，死都张开羽翼

谁都渴望美好的收成
但谁能容忍，野兽和老鼠偷食
即将收获的玉米或粮食

诱饵就是它们的所好
有所好恐怕有时真伴着剧毒
既然撒下了诱饵，肯定就会有消灭的猎物
我见过乡人用预谋设计结果，竟
意外杀死一只，食物链上的老鹰

不要说什么鹰派一如王者，至高无上
作为食物链中的一环或一员，夏商周也是
哪个历史朝代，没掉过链子
惟有那些传说和典故，它的张力
像文化的羽翼
仍保持飞翔的姿势
2021.8.31

9.牧羊人

小学四、五年级的我，清晨背起书包
便追赶太阳。拿起竹丫爪
就拿起了鞭子，可以挥斥一群羊

鳏夫阿月哥找过女人同居过几年
还抱养过一个女孩，女孩初中毕业
据说便找了个男友远走高飞了
阿月哥挥斥不了女人
余生现在就养了一群羊
清晨他打开羊圈，“哞……哞……哞……”
这是他的号令，“哞……哞……哞……”
一群羊呼应他的号令就上山了
现在村子里没有其他人住，羊可以随便放
阿月哥就是羊大王
傍晚，阿月哥再发号施令
“哞……哞……哞”
群羊就陆续回到了羊圈
在他看来，羊比他的女人好打发多了
羊不会背叛他

更多的乡人像我，像天上的白云，像温顺的羊
被风一吹，就圈落到了城镇
谁在高举着岁月的鞭子，沧桑
一一落成西下的夕阳
2021.9.1

10.卖菜的翁妪

太阳升起来，我蹲下去
不容易啊
八十多岁一对翁妪
每天从北亭走五六里路
到兵马垄卖菜
补贴家用

不知他们的儿女咋样
只看见他们脸上的皱纹如世路
还需要身旁的拐杖
力撑人生一程

而我只能买些菜
用我的心酸，看一看
搀扶你们
走过早市收税的一元凭证
见一次少一次啊
你们都是故乡这杆良心秤
还活着的定盘心
202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