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

连天空也是不纯粹的
凡能看见的，都远离了纯粹
乌托邦比乌鸦纯粹一些，因为没有谁看见
也不算真纯粹，由于还可以想起
凡能想起的，也远离了纯粹
纯粹如此纯粹，为什么照样出现诗人
这就是我想说的：纯粹没有远离
我还想说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诗人并没有几个好的
2022-5-12




▎缝隙之诗

我没看见巨人
只看见他空荡荡的鞋子
已转变为小船
一个没有巨人的早晨
算得上年代的缝隙
有的年代有很多这样的缝隙
河流是大地的缝隙
缝隙里的光和缝隙里的水
一种没有声音另一种
把声音压缩到接近零
它们培养着各自的飞行
2022-5-4




▎人证

一代代盲人，证明没有光明也可以活下去
一代代哑巴，证明不说话也可以活下去
一代代白痴，证明没有思想也可以活下去
更多的人，证明没有翅膀也可以活下去
2022-5-11




▎蔓延

从这棵竹子打地下冒出来
我就开始观察
今天它已经长出枝条
它还没长出叶子
它就要长出叶子了
它背后是一大片竹林
它的前面是几棵
像它一样新的竹子
事实上它就置身于竹林
它是竹林的蔓延
它已经高过附近的法国梧桐
天空上的青云
是这棵竹子在蔓延
这当然不是事实
如果我说竹枝不会折断
连我也不会相信
尽管某种程度上
这是詹姆斯•赖特
超现实主义的蔓延
2022-5-16




▎描述

有人比划着
描述一只小鸟的长尾巴
“比它的身体还长”
好像尾巴不是身体
树的身高却可以算上树枝
那只小鸟就是站在
一支很高的树枝上
它正在从树枝上提炼语言
它一般不从事描述
描述好像是不健康的
2022-5-14




▎双鸟记

一只小鸟，落上我的右肩
我扭脸看它时它也在看我
我伸出右手叉开手指，手心朝上
它从肩膀跳上我的右手心
又一只小鸟，也落上我的右肩
站在上一只小鸟站过的地方
为什么不落左肩？左肩不好吗
我伸出左手叉开手指，手心朝上
它从肩膀跳上我的左手心
从而两只小鸟显得很对称
我把两条胳膊朝着胸前平行伸直
这时，两只小鸟离得更近
它们居然跳起来，互换了位置
2022-5-16




▎怀疑

五月的第一天显得陈旧
我怀疑是去年的，今年又用了一次
去年这一天，早晨5点钟
我看见过月亮，今天却没有
这就在怀疑上加了一层怀疑
两层一样大，互相反抗
那么是不是前年的？如果是
理应更加陈旧。必须再加
一层怀疑，无论它在实质上
接近以上两层怀疑的哪一层
我都可以随之结束怀疑
我依然相信简单的多数
2022-5-1




▎中国民间诗坛的内部斗争出现新格局

自从普京打乌克兰
中国民间诗坛
乌克兰的支持者
与俄罗斯的支持者
互相也在打
二者好像都代表着强大的命运
都怒不可遏
同一类支持者
不一定属于同一个诗派
同一个诗派
也极有可能
分裂为两个阵营
2022-5-18




▎认识

火一旦燃烧起来
就再也退不回去
这与我的出生相似
与火比一比的念头
不是现在才有
这不是抬高自己
退不回去的结果
不是熄灭就是死亡
我这是在认识自己
水在流向死亡
不是流向大海
不能只认识自己
得认识更多事物
2022-5-14




▎老虎

老虎有一个秘密
老虎想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可它们说不出来
如果说出来，主要说给人听
它们想说，它们太爱人了
巴不得把全人类都吃进肚子
爱人就是爱人，不是吃人
吃人不是吃人，就是爱人
2022-5-18




▎读瑶溪的监狱诗想起的

我去过监狱两次
一次去的其实是一个煤矿
我去探望的犯人
与一个大事件有关
另一次去的其实是一个布厂
进入布厂得经过
一座很大的监狱
我看见犯人们说说笑笑
与我在那个煤矿
看见的大不一样
2022-5-9




▎路灯

路灯必须保证
每个夜晚都有不亮的
一盏不亮还是十盏，还是更多
由沉睡者梦见多少路灯决定
那些不亮的路灯不是真的不亮
它们的光进入了梦境
这荒唐的转移如何完成不得而知
有的沉睡者也是
摇摇晃晃的梦游者
他们在内心扛着路灯行走
2022-5-14




▎蝙蝠乱飞

蝙蝠可能是
母猪的孩子
蝙蝠乱飞的傍晚
一头母猪
兴奋地冲向
比它还高的野草
它不会飞
它的后代会飞
也很美妙
2022-4-24




▎诗人之死

十几个人在把一具尸体埋进土里
我没看见死者的脸，只看见一个衣角
他们都是诗人，尸体也是诗人的
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最后有人宣布，此乃甘肃X甘干旱之地
这是在做梦。X，代表一个汉字
醒后还记得，想写下等天亮查一下
甘肃有没有这个地方。觉得不写下也能记住
可还是忘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以上是去年10月31日写下的笔记
2022-5-15




▎美学

请查一下，哪些是可信度
破碎到极点时诞生的事物
新的一代必然从中获得新的信任
请查一下哪些是新的信任
膨胀到极点时写下的诗歌
美学依旧是对可信度持续不停地摧残
2022-5-8




▎雨朵传

有一年雨朵来了一个诗人
诗人说雨朵好
诗人就在雨朵住下了

诗人喜欢走进
雨朵的玉米地
看月光照在玉米上
风吹在玉米上
诗人一离开玉米地
风就没有了
月光也没有了

有一天诗人的房顶上
好像有人跑步
诗人走到院子往房顶看
什么也没看见

有一天诗人听见枪响
怕诗人不相信
枪又响一下
枪响之后第三天
一个女人拎着最好的猪肉
前来拜访

有一天诗人的牙掉了
捏着那颗牙
诗人在院子里走三圈
诗人弄不清
那颗牙是上面的
还是下面的

有一年诗人走了
诗人是坐着
拖拉机离开雨朵的

雨朵的拖拉机
就像喝醉酒的疯子
每次坐上去
诗人总能忘掉一些
对这个世界
的愤怒和遗憾

有一年诗人又返回雨朵
诗人是坐着
拖拉机返回的

有一天有人从围墙上跳进院子
诗人问那人
大门是开着的
为什么还翻墙头
那人是个哑巴
腿也是瘸的

有一天诗人想美国了
在雨朵想美国
与不在雨朵想美国是不一样的
想美女也这样
在雨朵想美女
与不在雨朵想美女
也是不一样的

有一天诗人在大雨里
写下雨朵
写在洼地的积水上
诗人写了又写

有一天雨朵死人了
死者是马老太
诗人看见马老太就要断气时
被抬上方桌
在一把椅子上坐好
慢慢地断气
远近响起音乐
2022-5-9




▎青色光芒

去年暴风雨中
倒下的柳树
重新站立时树枝全被锯掉
只剩下光秃秃的树身
现在它们长出新树技
全是新的，纯粹且稠密
由一个点向外喷发
青色光芒没有悲伤
2022-4-20




▎什么时候想起什么人是一定的

4月7日，想起普京
提笔写下“哪里打仗
哪里的傻比就特别多”
4月11日，想起刘春林
4月12日，想起管党生
还想起先锋小将绿洲
4月15日，想起林黛玉
上个月也想起很多人
3月19日，想起薄小凉
她说她是孔子最疼爱的女儿
3月24日，想起鲜娅
3月25日又想起薄小凉
3月26日，想起尼采
尼采说，“还有无数朝霞
尚未点亮天空……”
那一天，我看见了朝霞
2022-4-23




▎画上的人

有些画上的人
一遇乱世
常从画上走出来
为画外的人
暗中做好事
有的做饭
有的做衣服
有的坐在
月光下的坟墓前小声唱歌
她们大多
是一些腰很细
手指很长
头发很香的美女
一些穷男人
把她们画出来
2022-4-9




▎唐诗4

女诗人鱼玄机
出嫁前专心写诗
出嫁后除写诗
还得分出精力
关注丈夫与其他女人的来往
有一天发现丈夫
与一个婢女有染
她就打死了那个婢女
2022-4-15




▎我只是这样想

有没有可能
因为必须把
今年的愚人节
定在4月1日
才把这之前
每年的愚人节
都定在4月1日
我只是这样想
不等于这是事实
也不等于我
相信这是事实
有没有可能
事实并不重要
2022-4-20




▎门缝

每当明月高悬
一只小小的白蚁
从门缝里穿过
总是突然电闪雷鸣
白蚁已经七次
遇见这样的事
白蚁并不记得
记下这一切的是一个和尚
白蚁穿过的是
白石寺的门缝
每次白蚁由外而内
刚进入门缝
和尚都趁着月光
正由内朝外观看
2022-4-26




▎1后面写1万个0是多大的数

这么多年后
正在消失的今天
必将再现
这是数学家庞加莱说的
包括再现此刻
我写的这首诗
和此刻写下这首诗的我
世界假如已经
存在这么多年
我和我的这首诗
就全都是旧的
2022-5-13




▎有必要把哭声变好听一些

哭声太难听了
不是说婴儿的哭声
是说成年人
包括老家伙
有必要把哭声
变好听一些
哭的人很少
或没有人哭
无所谓好听不好听
事实上每天
都有很多人在哭
婴儿的哭声
不用怎么变
算是好听的
2022-4-21




▎申请

一个塔利班分子
对生活在喀布尔
一直没有信心
他申请重新回到山里去
他坐在一辆
美国大兵留下的
坦克上写申请
如果可能的话
他写道请允许他
开着一辆坦克
假如还有可能的话
请允许他带上
一些炮弹打着玩
2022-5-18




▎公园

花朵反对公园
拒绝在公园里开放
其实公园也反对花朵
花朵似乎还不知道
花朵和公园都在突破我固定的印象
有可能我的印象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承认这一点需要修养
我缺少的正是修养
无论花朵还是公园
也不一定需要我的承认
2022-5-14




▎尸体

恍惚中看见一列火车
拉着很多死人往大雪里奔跑
这与我当时的想法有关
当时我想尸体是没有时间的
正常情况下很快就会烂掉
这也说明，没有时间是多么可怕
我想冰块或大雪可以给尸体补充时间
我没有想尸体要时间有什么用
2022-5-8




▎请刘春林解释一下我今天为什么想起这个事

我楼下的树
每一棵都是只有一条腿
其中一棵树
不知道为什么
少了半拉腿
也算一条腿
有一棵树腿断了
它的上半身
歪倒在另一棵树上
腿没完全断
树还是活着的
也算一条腿
总之那些树
没有两条腿的
2022-5-8




▎蒙

蒙蹲在那里，把他割的草捆起来
捆草的绳子也是草的
蒙先在一大堆草里挑出一些
又长又结实的草，搓成一根根绳子
蒙捆着草在想，他要把
捆好的草一捆一捆垛在一起
2022-5-5




▎在新华书店

我顺手翻开
一本外国小说
每翻一下
快速读几行
连翻几次后
发现里面
暗藏着一条我熟悉的河流
想了想确认
这条河流是
安徽西北部
临泉县宋集的
30年前我在
那里生活过
2022-5-12




▎毛巾

把一条毛巾搭起来
发现它不像毛巾了
像什么呢？后退几步看
也说不出像什么
事实上这时它最像毛巾
只是感觉它不像了
又后退几步感觉更不像
2022-5-10




▎在湖南省湘潭县陶仑村

诗人红姐
问一头即将
被杀的猪
就要死了
有什么感受
猪只顾拉屎
什么也不说
那很有可能
是那头猪
生前最后一次拉屎
是一头母猪
诗人红姐说
没生过孩子
肉十分鲜嫩
2022-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