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绪穿不过纽扣上的孔眼

一粒纽扣从我衣服上脱落
我想起母亲的针线盒
它静置在乡下的老屋

里面只有黑白两种线
缠绕着空空的白天与黑夜
那枚薄铁皮的顶针，我想不起
是否母亲已从她手上摘下

生锈的金属在空气中弥漫潮湿的哀伤
一针一线的牵挂终会在爱的手上打结
我懊悔脱落的纽扣是红颜色的

母亲生前常说:
黑线，白线，它们最有韧性
可母亲的针脚太密
我的思绪穿不过纽扣上的孔眼



◎今夜多云转阴，是一场积攒的思念


山坳窝风向阳，一个坟头下
父亲先睡在左边
十四年，坟畔的苜蓿只增不减
母亲后睡在右边
三年，坟头上的艾草不高不低

而今夜多云转阴，是一场积攒的思念
月亮这只白鸟，已隐入
傍晚飞过的一行雁
星星躲在草丛中低泣
草叶上满是露水

深夜的花朵，在风中
摇曳着小灯笼
它们闪烁的光芒
我只能，用梦的灯盏收拢
安放在长眠者的身旁



◎爱与悲伤的事情，有什么可怕的呢

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此刻，我想起了父母亲
远逝的亲人，我再提及，有没有用

爱与悲伤，又有什么用
其实我一真走在离世者的身后
他们走时留下的东西
我又拎起，最迟也会在死亡来临后放下

我把自己视为，是最爱人的礼物
而父母生前，连一次像样的生日也没有过
我没有把祝福说出口
我开始学会了叛逆
我与他们顶嘴
而他们的离去，时间一次又一次
让懊悔，愧疚与不安找到了我

而我，此刻又想起了他们
莫明的悲伤，默默地流泪
而他们，再也给不了我，疼爱与拥抱

我知道，被泥土拥抱，父母比我幸运
他们比我睡的安稳，祥和而宁静
但我总是打扰到他们

父母，给了我生命
在这天空与大地之间
有蚂蚁过河，有溪归大海
草长鹰飞，花开花落
有星星的眼晴，月亮的耳朵，太阳的心跳
花蝴蝶、云翅膀、红嘴唇，白日梦
你说，爱与悲伤的事情，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还有厌倦生活的权力

看见小小的紫丁香
这小小的花，像忧伤散放
想起我的母亲
像老房子基石上青苔的侧影
但她热爱生活
不像我还拥有厌倦生活的权力
她攥紧日子，从家里到田地里
哎！我感到这是一根坚韧的缝衣线
一头已打好了生活的死结
一头穿过针眼，却无法缝补
后现代故意露出的破绽

母亲埋在土里很久了
我把她从心里刨出来
她承认自己的儿子是梦想家
不承认她儿子的信仰破灭
她知道除了上苍，除了爱她儿子的人
我终无人倾听，无人与我诉说
终于，恨下心来，才是生活
清理好与我同岁的老屋子
我离开了故乡，也将离开另一个地方



◎他与上苍一起春种秋收

这些事像昨天刚离去
一下子，失去了田间
没有当年的孩子跟在地头

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小叶烟
空洞的老谷仓，冷清的土灶膛

只有，埋着父亲的那片土地
每年有雨生的五谷杂粮，留给
他与上苍一起春种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