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工小艾

在湖北齿轮厂的龙墙旁
柳枝已经返青
荆条露出乳牙一样的尖蕾
土地散发冰雪禁锢的肥沃气味
群鸭涟漪着池塘的笑意

所有迹象都在指向一个开始或结局
所有蛰伏都在等待一次彻底释放
这些她都知道
但迟迟不来

她是一个粗心的姑娘
迷失在我青春的山路上


二、师娘的叮嘱


师娘去世
师父不会笑了
小杜也不笑
热闹着干活的师徒
不得不冷清着分手

来年清明
从公墓回来
一只斑鸠跟着
像一阵春风
贴着小杜的耳边
说话

小杜等鸟飞远了
才哭出声来
她辗转找到师父
认错
但她没有告诉他
那暖如春风一样的话语：
你师父老了
多担待些啊！


三、肖师傅
 

厂里管弦小乐队
他当指挥
每周五下午的礼堂
几支曲子来来回回

从省城搬迁到山洼里
那会儿他还年轻
本地姑娘喜欢他
但年近半百
他依然独身

那时我是手风琴手
日子过得伤感又文艺
当我和悠扬琴声飘向山外
忽然明白
有一种儒雅清静的独身
只为毫无牵挂地回城


四、齿轮厂是一根倔强的红布条
 

不是凿子镌刻永恒
而是形如刀片游走
人生七零八落
乌鸦和天狗
叼走骨骼和血肉
风和尘土
一遍遍涂抹
空旷舞台徐徐垂下大幕

但是，在晨光里
在塌陷的屋顶下
在残损的窗棂边
在锈蚀的铁钉上
一根绛红色的布条
还倔强地挂着

它质地疏松脆如薄纸
绒绒的毛边
姑娘睫毛一样颤动着含蓄
就像提醒世界
曾经浮动在这里的歌声
恰如春天草地一样
鲜亮而快活

五、上台阶的罗工


笔下的图纸如步态
步态又如面容
稳健而严肃
一、二、三、四
踏向第五级的脚尖
抬起，却悬停半空
另一只脚突然腾跃而起

如同车轮碾过石块的颠簸
落地，步态平复如初
六、七、八、九
此后就这么走着
直到夕阳一点点吞没

没有人知道
他为什么一时兴起
悄悄交换了向上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