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夜凉如水，事实上
水就站在屋顶的瓦片上
独自打着节拍，叮咚而歌
风雷和闪电被南飞的大雁带走
雨，独自留在北方
其实，秋天的北方不再需要雨

玉米和土豆就要收了
雨成了多余，泥泞的土地
把收割庄稼的人，隔离在外
怨声纷至沓来：
该来时不来，不该来时来了
于是，雨在夜里吟唱孤独的曲子

很久，我没有这么安静地听雨
听它的歌声，很久没有听过了
此刻，坐在这近半个世纪的老屋
坐在被母亲收拾的整洁的旧沙发上
聆听雨的低诉，我全身冰凉

突然，一阵温暖从肩头传来
转身，灯光下布满花白的头发
雨，便整个落进我的眼眶


月光

正月十五，明月悬天
在烟花散尽的夜空中一泄如银
流水无声，清幽静美
山坳里的人家婉如处子

一些影子，在田地和山坡上
与月光相向而行
无关速度和终点
有关守望和思念

近处的小路蜿蜒到高处朦胧的峰峦
于是，思绪在月光下信马由缰
绣球儿单打薛平贵的王宝钏
那守望亲人的寒窑可否还在？

凌晨三点，月辉冰冷
父亲的鼾声穿空而来
击打天亮远行的游子
村前小路，朦胧成母亲的守望


紫苜蓿

季节的风信子
点亮故乡的眼睛
紫色的美丽盛开一地
醉人的芬芳
凝结成清香的记忆


春天， 我来看你
绿色的叶子
嵌在柔嫩的茎上
我无从知晓你的前生
但我知道你用你的叶子
喂养了乡亲们和我的今世


于是，我来看你
看你那嫩绿的美
你的叶子，给了母亲乳汁
你的叶子，也给了耕牛乳汁
我和小牛一起，吸吮你的芬芳长大

如今，徜徉在紫色的花丛中
曾经的饥饿，让我充满感激
生命的礼赞从四面八方涌来
高处？低处？远处？ 近处？
不， 处处都是


左公柳

历史的天空之下
赤地千里
铠甲纵马的将军 
西去东来
把名字栽进
陇中干旱的黄土地
在二月的春风里一绿百年

牧羊的少年
骑牛的少年
伸手折下一根枝条
熟练地捏出一个柳笛
吹奏出历史呜咽的号角声
回荡在丘陵与沟壑之间
和炊烟纠缠成悲壮的肃杀

如今，苦瘠甲天下的奏章
被逝去的时间尘封
羌笛，不再怨杨柳
春风，已过玉门关
笛音，在在黄土峁粱上起伏
嘹亮成满山遍野的翠绿和庄稼


两朵云

小路，在斜坡蜿蜒向上
人和动物重叠的脚印被尘埃覆盖
风，站在山顶张望
高处是天空 低处是村庄

新春热闹的爆竹次第炸响
湛蓝如海的天空不起一丝波纹
两朵洁白的云彩，依偎相拥
从西边的山顶，冉冉而来

一朵云是另一朵云的新郎
另一朵云是一朵云的新娘
洁白的婚纱，裙摆拖着山顶旖旎而行
炊烟，从庄户人家的屋顶上起身去迎接

这一刻  故乡是
纯净的蓝天洁白的云彩
崎岖的小路厚重的黄土
亲切的乡音烟火的村庄

挖井的人

仰望长空，星辰高远
经验告诉乡亲，近期无雨
缺水的威胁，习以为常
艰苦环境培育了他们生存的智慧

不需要勘探家
只要查看一下泥土的墒情
地下能否打出水，心里了然
也不需要工程师和设计师
只要一根绳子三根木棒
以及一些原始的工具：
辘轳、竹篮、䦆头和铁锹
泥土向上，井深向下

绳子，一头挂着篮子
一头搭在他们的肩上
躬身，前行
虔诚的像默默诵经的信徒
原本没有路的土地
日复一日，就走出了一条路
路有多长，井就有多深

没有水的河

河在南方，是河
河在北方，是沟
沟里没有水，岸上却有人家
此岸到彼岸不需要桥
从沟底穿过便可抵达

太阳的眼睛
一年四季炽热流火
岸上的庄稼和树木
羞答答地不好意思抬头
沟底蜷缩的泥卷，让它们心疼
盼一场雨，比盼月亮还难

一群羊，在沟底深处舔着碱土
牧羊的孩子，欢快地追逐打闹
泥卷的碎裂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
泛着涟漪，从沟底荡漾开来
流过乡亲们的心田
在村小的学堂里汇聚成一汪汪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