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六首

张国凡

      在途
心跳怦怦，每一声都传递到
深邃的夜空，每一跳都震亮一颗
星星。我在抵近

我在抵近，半个世纪之前的村庄
我在平原的中央。每一颗草
都被车轮亲吻

而麦地总是一样地追赶
黑浪油绿的香，就像月的影
而点点星火跑成断续的地平线

胎记的味道逐而变浓
曾与油灯厮耨，如今在电网
光耀的期盼中——悄悄定型


      性态
大河在高架电线中嗡嗡穿行
平原的村庄被波涛照亮
石油还在黑暗里做梦
井架却在麦香中拔节抬升

印花床单从工地回来
阳光的芬芳弥漫小院
蚂蚁在丢弃的快餐面空袋中
找到儿子。万物尽显性态


      静物
雾如一条灰蛇盘绕着瓜架
一朵黄花拒绝了黑蜂的追吻
在伸着长腿的紫藤上，风绊个跟头
村头的白杨树静好如初

这块耕地总是在牛的胃里缓慢反刍
长渠的坡面立着一只废弃的轮胎
空气之水，形成薄薄的流动
碎银色的晶体，闪耀青腥的味道

叶子在咳嗽，桥上却不见绿荫
出水口很圆，听不见灌溉的声响
只是塑料薄膜情绪冲动
鹅的白翅掠过残余的闪电


      不觉
在老家，在河南的天空下
我获得深沉的睡眠
来袭的梦：却是朵朵棉白

黄河之水的低音区
身垫软暖的麦香
尽管繁星的亮度震耳欲聋


      草色
门边草，略见黄色
秋凉浮出水面
雨点爬上了最后一节荷茎
云再轻，石头也有感觉

草也会老，只是不被发现
门框上的青泥
一直香到竹筐的每一条筋骨
旧石阶依稀忆起草鞋湿印

草的气息还在坚持低语
就像路途中的信件，收拢着
公路的叙事。大货车奔驰的
声响，总带有草的颜色


      觉察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静止
一种没有距离的原野
一种风，却让树林潮湿
一种绿，一边生长一边凋零
明亮或者暗哑

从来就没有的生命但也一定
具有生命。看不见的飞翔
在安宁中折断，这是无声的
性状。一种中的一种

推广的只是漫长的烟雾
淡淡的白，天空的本来味道
河流总会黏附闪光的事物
一种从坟地走过来的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