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了才结果（组诗）


田 斌


悬

树枝上突然掉下来的一只蜘蛛
被一根细丝悬在半空
风荡起了它的小秋千
它也因惊吓而缩成一团
抱紧了手脚
它像悬着的一个小黑点，左摇右摆
在惊慌失措中荡
在阳光中闪
但就是那根细而亮
似有似无的细丝
是它生命的悬梯
等它从惊恐中缓过神来
它抓着悬丝，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它有收缩细丝的能力，也像神暗中拉了它一把
迅捷地，它回到了它的安命之所

偶遇这一幕
难免让人想起擦玻璃的蜘蛛侠
大凡悬着的事，总让人揪心


水芹谣

很多事，因为经历而难忘
像童年沟渠边的水芹菜
你采摘的小手
掐断它汁液饱满的葱翠
空气中便弥漫出沁人的芬芳
那熟悉而浓郁的气息
在你记忆的心空，从未淡去

你田边走过的小路旁
蚕豆花睁着野猫般神秘的眼睛
那只在草丛中被你惊动的小兔子
甩开四脚撒着欢儿地跑

仰望河边风中摇曳的绿柳
如果你没忘记，那叶嘴含的柳笛
定会在你心空响起熟悉而亲切的旋律
浮现一张爱情的笑脸

水芹只是个引子，故事被打开
那么多情节像小鸟张开了翅膀
朝你这棵心的梧桐树
络绎不绝地飞，落


泥鳅

一放暑假，你就赤身裸体地
泡在小河里

搬开石头
你在小河里捉螃蟹
手伸进石缝草丛，你逮鱼摸虾
有时你像吓掉了魂
哇地哭出声
一条蚂蟥吸你腿上
急得你又拍，又打

河水流淌，风吹清波
你在闲暇里，捕捞欢乐
那时你还小，不懂事
就连鱼儿啄你的小雀雀
你都没什么反应
更不会想入非非

有时，你碰巧捉到一条泥鳅
可冷不防它就从你指间钻溜
只是那时你没有感觉出来
你顽劣的童年
就像泥鳅一样淘气，滑溜


一头扑进了春的怀里

春天来了，春雨打开了大地的开关
根须的小水泵从大地的怀里抽水
浇灌目光里的万物
你看，垂柳柔软的枝条在风中飘
含苞的桃花，杏花，梨花像受孕的乳头
攒满了爱的奶水
阳光一照，万物像丢了魂
在白日梦里尽显风流
发芽的发芽，开花的开花，吐蕊的吐蕊
招惹的蜂飞蝶舞
那一只归来的燕子
口衔春泥，在向善人家的屋檐下筑巢
把爱恋春天的人儿
心里勾得痒痒的，暖暖的
他们终于憋不住了
沐着春风艳阳，一头扑进了春的怀里


那个下雪的夜晚

像是上苍特意期许的安排
我们赴约的那个夜晚
路上突然飘落的雪花
打开了我们的话匣子
我们伸手捕捉漫天飞舞的白蝴蝶

进门的时候
我们不约而同地抖掉身上的雪
齐声说
今晚的雪下得真大
仿若背好的台词

我们好像已完全忘了外面下着大雪
隔着火锅的烟雾
我们给对方夹好吃的
那火锅的暖与会意的眼神
直往心里钻

境况不言而喻
温馨的房间里
我们推杯换盏
酒与爱的合谋让人沉醉

雪更像是兴奋剂
那个下雪的夜晚
我们雪地上抱着打滚的疯狂
缘定今生


花谢了才结果

花是美的代名词
含苞，绽放，燃烧，娇艳，芬芳
摄人魂魄
她们是春天的宠儿
街头，巷尾，山川，旷野
到处都有花的身影
桃花，梨花，杏花，樱花
牡丹，芍药，月季，玫瑰
蚕豆花，豌豆花，黄瓜花，南瓜花
她们的禀性就是招蜂引蝶
她们不水性杨花
就没有快乐的风流史
像蒲公英，风一吹，花就飘
花谢了才结果
结了果，你才有好果子吃
才有甜蜜幸福的享受
但也有花谢了不结果的
也有结了果的，半路夭折
所以你不仅要护花
还要看好果
不让虫儿咬，雀儿啄
你看像不像——
花结果的过程
恰如你的人生


春雨把泥土泡透了

春雨把泥土泡透了
大地这个软柿子
都来捏

小草在大地上扎针
竹笋在大地上插剑
芦苇出水的芽粉嫩
藤蔓在大地上想怎么爬
就怎么爬

爬出来的，还有蛇
在草地上一扭，一扭地
蹦出来的，还有青蛙
大肚子一鼓，一鼓地
在池塘里呱呱叫

叫着的，还有鸟
在枝头又蹦，又跳
布谷，布谷，叫得急
你看，那个老农慌了
秧田里赤脚放养的鱼群
顺着他挖开的缺口
往池塘里，游

春雨把泥土泡透了
大地这个软柿子
都来捏

瞧，这春天铺展的一幅画，多美啊
瞧，这凝爱走秀的大地，绚烂芬芳，生机盎然


河之春曲

暖开春怀。河滩上的水凼里
青蛙产的卵，被阳光孵化出
一群一群的小蝌蚪
乌云般摆着尾巴，游

河岸边，杨柳被水冲刷暴露出的老根
钢钳般抓紧堤岸的身躯不放
枝头的新绿，养眼，润心

天空中，掠过一道黑色的闪电
一只归来的燕子
衔泥筑巢，在向善人家的屋檐下
稳住了身子

迎春燃爆了黄花
蚕豆花睁开神秘的眼睛
涨红了桃花羞涩的脸
那个临河怀春的少女
又在精心编织心中绚烂的梦想

大地轮回，山河无恙
流淌的小河，又以冰雪融化的柔情
唱出了新曲


飞翔

那么大的一片芦花
在湖边扇动着翅膀
它们驮着秋
在飞行的路上

白不是空，白是瓷实
它们在阳光下闪烁，耀眼
风中，扇动着翅膀

那么大的一片芦花
苍茫，闪亮
像一场雪，纷纷扬扬
轻轻，落在我心上

想象是多美空灵，多么美
就像眼前的这一大片芦花
没有翅膀，却在风中
飞翔


心爱的菜园地

我一直想拥有一块心爱的菜园地
与它一起安度晚年
我播种各种菜蔬
它们都是我熟悉和喜爱的

我要按农时的节令
有序播种它们，浇灌它们，采摘它们
让它们适时而生，适时而荣，适时而熟
它们也都能按照我喜欢的口味讨好我
让我爱不释手，情不自禁
生活的有滋有味，让我满心欢喜

我喜欢它们在风中汹涌着波涛
手足舞蹈地唱着欢歌
我被它们簇拥着，像簇拥着欢乐


板栗林

我羡慕板栗林多姿多彩的生活
它们在春天伸展的枝叶碧绿青翠
撑起了遮风挡雨的大伞
它们开的花像狗尾巴草似的
一串串，一丛丛，芬芳馥郁
在它们的花香里蜂飞蝶舞
它们抱团成林，绿波涌动
让脚下空旷的土地寸草不生
它们一路走来，风雨兼程
结出的硕果尖刺满身
想要品尝它们果实的香甜
得颇费一番心思与周折
我每次路过板栗林
看秋风中摇曳的板栗
悄然落地
我情愿像它们一样
被娇小机灵可爱的小松鼠捡拾
用嘴衔进树洞过冬


落汤鸡

途中遇到的暴雨迅雷不及掩耳
乌云遮住了天，白昼变成了黑夜
铺天盖地的雨让人睁不开眼
我是暴雨中那个披荆斩棘的人
突然的闪电，抽动天空的鞭子
我像一匹被抽打的黑马，狂奔
脚下踏出的水飞溅，马不停蹄
惊心的，是那闪电抽响的炸雷
那乌云与乌云的摩擦、碰撞
从心空穿过，令人毛骨悚然
我顾不了这一切，像一匹马
狂奔在归途。等雨停天亮
暮晚的风沁凉，我不觉浑身颤抖
来到家门口，看檐下落汤鸡抖动着翅膀
我用手拂去脸上的雨水，我看见了我自己


飘雪的路上

飘雪的路上
那些迎风而行的人
睫毛上颤动着雪花
冷，往心里钻

那些背风而行的人
头上有轻微的拂动感
他们仰望天空雪花纷纷扬扬
在没人走过的雪地上
写下第一行文字

路上有人擦肩而过
那个与你目光相撞的人
让你回眸

像这雪，是美的化身
冷，点着了火


一袋红薯

父母去世后
知道我喜欢吃红薯的二叔
每年秋天都要托熟人
给我带来一袋又大又光洁的红薯
早上我吃红薯稀饭，熬粥
中午切块蒸着吃
晚上煮着吃
有时还送隔壁邻舍几个
说这红薯又甜又糯
我就这么隔三差五翻着样
好像我与故土的深情
被这一袋红薯养着
血浓于水
割都割不断


界限

父亲去世的前一天，我去看他的时候
他把我叫到床前，握着我的手说
“斌儿，你是老大，我不在了
你要像个老大的样，带好几个弟妹”
听着他殷切的嘱托
我的肩上像压着万千重担

万万没想到，当天夜里
他就撒手人寰
噩耗，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撕痛了我的五脏六肺，泪如泉涌

如今我带着几个弟妹去给他老人家上坟
他临终前的殷切嘱托，就像留声机一样
在我思念的心空响起
这命里的赓续与交接
像天命难违——
它，设定了我们一家人和睦相处的界限


乡愁

是乡村屋顶缭绕升起的炊烟
牵住了夕阳这只大气球
爆炸的火光，遮天
把灶台上饭菜烧得喷香
母亲的呼唤，把儿时的记忆
串起

是森林一场雨后冒出的蘑菇
甩动了少女这根大辫子
采摘的歌谣，遍地
把竹篮子装得泼满
少女的梦想，把青春的岁月
涂染

是老墙根下明灭闪烁的烟火
照亮了苍老这张大褶脸
生活的负累，沉重
把挺直的腰杆弯得像弓
父亲的沉默，把人间的恩爱
爆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