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不属于自己本身（组诗）


林目清


1、等一片叶子长出

我和生命有个约会
我在等一片叶子长出
谈时间从前的故事

许多东西不见了
或许多人逝去了
其实他们一直还在
只是我们进入不了其消失的路径
弄不清其去向
也预测不了其从何处在何时会再次现身
这就是生命存在的谜与秘密

我在等一片叶子长出
这是一片白垩时期的叶子
它见证了无数生命消亡与发展的过程
我想听它讲解生命在演变中的故事
讲后来，人是怎样产生
为什么我们人类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否有向另一个更好方向发展的可能

这片叶子流动在时光里
不知它从何处，又在何时长出
我守着一棵树，守着一片草坪
在倾听它长出来的声音
也许它会立即长在我的眼前
也许一直等到我的生命也消散于时光里
仍无法长出

我期待我会重生
会从时光里慢慢析出
让重生的我
再等这片叶子长出


2、回自己的土地看看

我的土地
曾被一纸高考录取通知给剥夺了
今天我去看看它们是否还认得我
村子里从前的老人仿佛一见我来
就都走了
都走进了一块块土地里

我发现我的土地里
也睡进了一个老人
据说是我的七叔
过去生产队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
只爱睡懒觉的一个懒人
如今总算安心彻底地永远睡下了

这些老人昔日没天没日的累着
总也养不饱肚子
还连累了一家老小，都跟着饿着
土地是命根子，整天拿土地出气
那些庄稼就像老是不肯读书的弟弟
总不扎气

现在的村里人都闲在麻将桌旁
用不着花太多时间去劳苦费力
就像漫山遍野没人管的草
快活成神仙
现在是草们兴旺发达的时代
庄稼都为草在作秀

村里的古树没了
山上的树砍多栽少
没剩几棵树能撑得住天空
我的土地有七叔守着也安心了
七叔和所有的先辈们都在地下种草
如今，他们闭上眼睛都会收成满满

种草，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工作
我要去找从前的伙伴
一起回归家乡种草
去地下开公司
零成本，低风险，高收益
从此，不用考虑金钱和做官的事情

回望家乡
满目惆怅
再也看不到从前家乡的模样
看到的是那一幢幢现代化的楼房
就像如今有钱人打造的一座座现代化的墓碑
纪念早已风光死去的家乡


3、我们是时间活着的符号

我从一棵树里
可以找到无数逝去的风雨
从它的果子里
可以品尝到风雨沉淀下来的滋味

历史在庙宇里老化
在学堂里寻求重生之路
我刚从贵州古村落回到颐和园
中间经过的是许多新的历史

时间总是在地球上生长
当时间随光芒爬上了太空
整个宇宙就都活过来了
时间能注入一切生命以血液

我从所有亲人朋友
看到岁月收藏的自己
同时我也替岁月收藏了他们
我们终将把这一切带走
这一切收藏，将徒劳无功

文字从人类生命里活化出来
是唯一与时间同生死的生命
记下一些人类存在过的简略痕迹
提示活着的人
时间跟随我们究竟还可以走多远


4、这世界很无聊

时间就像灰尘
从身边一走过就落满了一地
未来是空中还没有落下的灰尘
暂时飘着

旧书摊上
摆着旧日文人的旧时光
他们过去想成名
一夜成名后
他们的书曾被多少人尊奉争抢
谁曾想到他们昔日卖出的尊贵与心血
已被他们的崇拜者遗弃
他们的声誉与荣耀
由此流落街头
苟延残喘

那些恋旧者，好心人
低价把书买回家，或珍藏
或摸摸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那个人的名字
他过去的名气太大
就像现在的歌星影星
牛逼得只能远望
一直只能暗恋
过去抢购到他的书
没看一半就被人偷走了

只有那些文物，到处都在保护
有一点古迹就可以修补出一座大宫殿
有一件历史名人遗物和一块汉代骨骸
另加一个研究不清的古董
就可以申请修建博物馆
现在有钱人都在收藏名人字画和古玩
还有收藏石头的
加紧搞私人博物馆
没钱的都在按揭房子和车子
最怎么也要显得自己有钱

现在文人都在网络里
发财的都是写网络小说的
穷的叮当响的都是网络诗人和纸质作家
写网络小说想的是赚钱
写诗的想表达自己不一般
掩盖自己的空虚
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是
纸质的，所谓纯文学倡导者坚守者
守住一块无人问津的墓地
昭示他们的精神很深
也埋得很深
没一个盗墓者能挖去


5、中国，你我他

中国是一篇大文章
它由13亿多个汉字组成
有56个章节
一个家庭就是一个词组
一个单位或一个机构就是一个句子
这篇文章每天都在刷新

你是名词或动词，也可能是形容词
我是助词或介词，他是副词或代词
也可能是糟糕的感叹词
你我他，做什么词用都有可能
而我，做什么词用都可以
就是把我做个标点符号用也无所谓

其实做什么词用也不是一成不变
因时因地而变，并因内涵而定
因为作为字词的我们
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变化
每一天的意义都有不同
我们被作者在不断变换角色中使用

所以，我们不要计较所处的位置
也不要计较自己作为字词性质的改变
位置和词性的变化
是因各自所起的作用在发生变化造成的
作者为了组成文章新的需要
不得不，不断重新选择我们

作者是谁呢，作者就是我们这个时代
我们是一个个充满生命活力的汉字
世易时移，与时俱进
我们不断在创新自己，创新词汇
增加词汇量
任凭这个伟大的时代去遣词造句
不断写出新的中国，不断把中国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