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立诗选（8首）

镜  前

镜子，是安静的
立在你面前的。曾经是
一座活火山。如今
安静了下来

一双愈渐浑浊的眼睛
闪现过惊喜与绝望
一张欲言又止的嘴巴
发出过无数欢笑与牢骚
如今，也都安静了下来

双鬓何时染上了霜白
像窗外飘落的雪花
地上洒满的月光
出其不意
又悄无声息


蝉  鸣
             
熄了灯，闭上眼
它就开始叫
无缘无故，没完没了地叫

我看不见它，但它好像无处不在
门窗上，桌椅上，床单上，墙壁上
卧室里，客厅里，厨房里，书柜里
密密麻麻，蠕动着成千上万只蝉

下了床，推开窗
窗外寒风呼啸，雪花飘飘
树上的叶子早已落光
根本找不到蝉的影子
但它就是叫
感觉北风也在叫，雪花也在叫
随风飞舞的枯叶也在叫
对面楼上未息的灯光也在叫
整个黑夜都在叫

好像所有的叫声
发出的是同一种质问——
知否?知否……


剥洋葱

远去的日子，被层层包裹
而回忆往事，就像剥洋葱

第一层，是对母亲的挂牵
第二层，是对老婆的思念
第三层，是对孩子的亏欠
……
未及剥完，我已泪流满面


现 实

“写到故土，乡愁就近了”
“写到理想，梦就碎了”
写到童年，那片干净的河滩
已被污染

于是，我不敢再写
怕写到爱情的时候
我将一无所有


碎  片

我用过多年的那面镜子
掉在地上
碎了

我不是故意的
可那面镜子  还是
碎了

我蹲下身来，慢慢捡拾……

我捡起了失联多年的父亲
捡起了腰身佝偻的母亲
捡起了妻子涂抹不掉的鱼尾纹
捡起了自己雪白的双鬓
哦，我还捡起了  三十年前
火车带走的那一声凄厉的长鸣
我还捡起了  纸屑一样散落一地的
童年的梦

我捡起了……
是的，我捡起了所有的
碎片
却无法捡起
那一晃而过的
时光   


时光掠过的墙

那面土墙是他的
铺在墙上的阳光是他的
绕墙而过的微风是他的
墙头嬉戏的花香也是他的

每天暖暖的午后
他都会蹲在那个墙根。乜着眼
慢慢享受慵懒的时光

如今。阳光依旧掠过那面墙
而墙根的他
已不知去向


一个大雨的午后

梦醒了
大雨并没有停歇
一条条鞭子胡乱抽下来
马路上的男人女人、大车小车
都在躲

十三楼的阳台上
也像被鞭子抽了一样
我抱紧了双肩

一只避雨的麻雀
在隔壁空调的栅栏里
甩掉身上的雨水
也抱紧了双肩

有那么一刻
当我们四目相对
它瑟瑟发抖的幼小身体
让我想起
我那惊慌失措的童年
和那个迷了路的漆黑的夜晚


长  笛      

夜色里，你把思念吹暖
把月光吹凉
每一个音容笑貌
都还是往日的模样

月光下，你把往事吹远
把岁月吹黄
村头那棵大槐树下
飘落一地童年的翅膀

睡梦中，你把欢聚吹短
把忧伤吹长
如泣如诉的笛声里
哪儿是我故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