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锄头


不能再用了。我把它挂在墙上
雨淋日晒，锈迹覆盖了原来的模样
越来越旧，也不舍得扔

这么多年，刮风下雨，清晨日落
它一直陪着我。梳理了多少土地
已不记得，越来越秃的锄头，也越来越钝
失去了棱角

它一次次铲除我体内反复滋生的荒芜
它了解我的坏脾气，我的心浮气躁
以及骨子里的狭隘、偏执和恶

它陪我流汗流泪流血
我已熟悉它的味道，它也懂得我的
笃定温和。渐渐学会并坦然接受
自然的馈赠

我已驾熟就轻，没有遗恨
彼此心领神会，泾渭分明
就像苗子和杂草，从来没有分开过

屋檐下的锄头安静，它消磨这时光
也消磨我，直到成粉末
它在屋檐下，它活得比我久




纸船

它太小了，什么也装不下
空留较轻的事物在风里打漩
比如梦想，眼泪。比风轻的誓言

我曾一次次把它遗弃
又见它一次次，回到一个少年的手里
不动声色就把他带入中年

我还不能靠岸。沿途还有风景
更多的人 ，在下一个渡口
等我。爱与不爱的，都在

别急，到时候我就上岸






占据

母亲在菜地里撒下种子，跟缝我衣衫上
的纽扣，是一样的。
种子均匀地洒在地里，纽扣均匀地
落在我的衣衫上

种子和纽扣，也是一样的
都带着母亲手上的温度
都在日子里生根，有了着落

遇到瘪种子，不能破土
母亲就从别处移来一颗，填补空缺
我太顽皮，总让纽扣遗落
母亲会从旧衣衫上拆下一颗，补上
重新占据原有的位置

这样的空缺和占据，也是一样的
它还在继续，它还在蔓延



阳光下的林子越来越安静


黄鹂站在树稍，它明亮，孤独
自顾自唱

阳光下的林子越来越安静
阳光下的我们沉默，不说话

花瓣落在时间里，落在林间的草地上
它忘记了疼痛，消失和不安
好像也没有什么被遗忘

黄鹂飞走了，带着它的歌声
阳光下的林子越来越安静

有一天，我也会消失
在孤独的世间，在拥挤的人潮
浩瀚星海里，谁又会将谁寻找

人世的喧嚣足以让我
保有一颗感恩之心




秘境


日暮向晚，这里除了我，没有人来。
宽阔的河面上芦苇丛生
大片大片的麻雀俯冲，以倾斜的角度切入苇丛

没有喧嚣，如此宁静。我学水鸟的叫声
想要吸引它们的注意，我叫一声，就有附近的水鸟
回应我一声。

我为这无偿的回报惊喜
为这让隐隐的幸福沉醉

水中的苇花变白
麻雀压榨细细的苇杆，上下浮动。
我还是没能稳住心中的窃喜

投入湖心的石子，发出沉闷的回声
水波荡漾开来，偶尔有沉不住气的鸟儿惊飞
转眼间杳无踪影

我只顾抬头分辨去向
鬼针草的针芒粘到衣上

粘到身上的针棘，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我带着它们在芦苇丛中
小心穿行

在这寂静的荒芜里，我和自己说话
芦苇，蚂蚁和石头，它们给我回应

迎风点头，沉默不语
或者静静地望着我
 
万物都在思考。不说话的石头，我带它回家
我们听风雨，看浮云飘过头顶
看那些静悄悄的生命

此起彼伏，绽放熄灭，烟火荒漠
在这苍凉的黄昏里
我要把一些重要的

或者不重要的事情忘掉或记起
待我慢慢觉悟这神秘之境
在我满怀悲悯或欢喜的心里
2019年9月20日